此時壽春伯府上下已經掌了燈,門房上的見了秦勉,倒主動的上前來與秦勉牽了馬。
“四姑爺怎麼這陣子纔來?”
秦勉道:“有事耽擱了一下。”他從馬上下來將鞭子也順便丟給了來牽馬的小廝。
“岳父他在家吧?”
“三老爺在的,四姑爺裡面請。”
程家他不知來過多少次了,自然是熟門熟路。過了第二進院門,秦勉徑直往程知允的書齋而去,才走到那牆根下,依稀聽得一聲聲的誦經聲,伴着木魚遙遙的傳來。
這個時候禮佛?程家好像都是尊崇道家的,沒有誰禮佛啊?秦勉心中詫異,他繼續往院子而去,程知允卻不在這一處,幸好抓住了一個小廝:“岳父呢?”
小廝道:“在祠堂。”
秦勉詫異,這時候在祠堂做什麼,難道是要祭祀,可也沒夜裡祭祀的啊,
秦勉琢磨着要不要去一趟祠堂,小廝這時候卻道:“姨娘走了,老爺在那邊伴靈,四姑爺是去祠堂那邊,還是讓小的替您捎話?”
“姨娘走呢?那個瘋瘋癲癲的姨娘?”
小廝點頭說是,秦勉覺得奇怪,忙又問:“得的什麼病?”
小廝吞吞吐吐的說:“姨娘是自己走的。”
自己走的?那是自殺?程家三房的這件事秦勉知道個大概,也曉得當年的事中吳姨娘應該知道些什麼,那吳姨娘是畏罪自殺?
秦勉亂緒紛紛和小廝道:“我去祠堂那邊吧,遇上了總要上一炷香。”
小廝聽說忙與秦勉帶路。
肅靜的程府祠堂有一聲聲的木魚聲傳了出來,沒有起孝棚,甚至也沒掛孝幔,連窗戶也沒糊白紙。秦勉大步的走了進去,卻見當地有一口黑漆的棺材,棺材旁跪了一個渾身掛孝的女子,那便是錦心。程知允則沉着臉坐在一張杌上正往那火盆裡扔紙錢。一個尼姑正在一旁敲木魚誦經。
秦勉的到來讓屋裡的人都擡頭看了他一眼,秦勉二話不說走上前去拈香祭拜。程知允將手上剩下的紙錢全部丟進了火盆裡已經站了起來。
錦心對秦勉拜了一拜,算是謝了禮。
黑漆棺材已經釘上了,秦勉看了一眼,程知允便來拉他:“女婿跟我來吧。”
秦勉跟着程知允走出了有些壓抑的祠堂,一直出了大門,秦勉一心想着回去,也不敢多留,所以回到這邊書房時他連坐也沒有坐,站着和程知允說了幾句話。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一早。”
程知允愣了愣又道:“吳姨娘她是前天夜裡走的,吃了兩粒丹藥就突然沒了。”
“是別人送她吃的?”
程知允搖頭道:“不是,據說是很久以前保留下來的,她也知道那兩粒藥吃了能要人命,是自己想死。大概對當年的事依舊無法釋懷。”
“岳父大人,您是長輩,我們做晚輩的不該對你指責什麼,但也請你好好的想想,爲什麼會弄到今天這地步?您要丹娘她再次打開心胸接納您老,您總得做點什麼吧。再有您總說對丹孃的母親一片真心,難道您真的就不想安慰她的靈魂,依舊讓兇手霸着當年她的位置,請問您這就是您對她真心真意的愛嗎?”
程知允詫異的看着秦勉,萬沒想到會被女婿說教,好半晌才道:“丹娘她還是在埋怨我?”
“她暫且沒有把這事告訴姥姥,趁着夏家還沒發覺,岳父自己擺平吧。如果您連家事都處理不好的話,又何談其他?”
程知允被女婿訓得說不出話來。
秦勉扔下幾句不大近人情的話就走了。
程家向來以孝治家,家風嚴謹,幾代以來清平無事。可自從十八前年的那場事故後,家裡好像一直不大安寧。
程知允覺得這輩子做過最傻的一件事可能就是默許陽采芹進了程家門。要是陽采芹沒有出現,敏君也不會因此喪命,家裡也不會亂七八糟的,錦書也不會與他離心離德。
都是陽采芹!
去他的前程!程知允只覺得憋了一口惡氣找不到發泄的時候。他取了裁得整齊的雪浪紙,叫了書童幫忙研墨。程知允提筆寫下了兩個大字“休書”。書童在一旁站着,屏氣凝神的幫忙研墨,大氣也不敢出。
寫下休書後,程知允便躺下了,這一夜他夢見了死去的夏氏正與他哭泣,還沒到四更天就醒了,再也無法入眠。
翌日一早,程知允拿着那封休書便踏進了青桐院。陽氏自從上次被程知允從背後刺了一劍,至今未能痊癒,整個人已經消瘦了一大圈。她從未想過程知允會再次踏進她的屋裡,戰戰兢兢地蜷縮在牀上,好再劉嬤嬤在跟前,她纔不至於嚇得大叫。
劉嬤嬤作爲陽氏的陪房,三房上上下下不管是誰都要捧她兩句,因此自認很有臉面,在程知允剛進來時,她還起身笑迎:“老爺來了,昨兒太太還和老奴說起老爺來,老爺可真不禁唸叨,這會子就過來了。”
程知允眼中可沒旁人,他走至牀前,將懷裡揣着的那封休書拿了出來,照着陽氏的臉有砸了下去,冷厲道:“今天內收拾東西給我滾蛋!”
陽氏只是粗通文墨而已,識字不多,但那兩個碩大的字眼她還是看明白了。她大驚失色,驚慌不已:“老爺,您要休掉我?”
“看在你生育了繡兒和書平的面子上,我留你一命已經是仁至義盡,別不知好歹。”
陽氏慌忙的抓住了知允的衣袖,苦苦乞求道:“老爺,您不能這樣絕情啊。書平他還小,不能沒了娘。您收回成命吧。”
“是你先讓書姐兒沒了孃的,你還要我怎樣?”
陽氏趕緊又說:“不是我,不是我,我什麼都沒做過。夏氏的死和我半點關係也沒有,老爺,您不能看我不順眼就冤枉我。是書姐兒,書姐兒對我懷恨在心,她就沒安什麼好心腸,算計了妹妹,又來算計繼母。”
“你再說一句試試!”程知允扼住了陽氏的脖子,她瑟瑟發抖再不敢言。
那劉嬤嬤見狀也慌忙抱住了程知允的腿,苦苦請求道:“老爺,老爺您不能這樣絕情。太太她跟了您十八年,整整十八年,怎麼能說休就休。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讓太太上哪裡去啊?”
“你算個什麼東西!”程知允一腳踢去,那劉嬤嬤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知道這個人曾經可是動過刀子的,不免還是有些犯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