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勉先上前與張氏行了禮。張氏笑着點頭,又問候了王妃與秦勉生母張側妃,敘了幾句家常。
錦書這才上前與張氏見禮,張氏點頭笑道:“書姐兒昨晚纔到的家吧,路上走了幾天?”
錦書回道:“一共十天。”
“喲,倒也挺趕的,一路辛苦了。你還託人給我送東西來,承你的情。夏家老夫人身體可還康健?”
錦書見問候她外祖母,忙道:“多謝二伯孃關心,外祖母她還算硬朗。”
“那就好,說來我也有十年沒有見過她老人家了。”張氏扔下了這句,又扭頭和秦勉絮叨去了。
錦書站在那裡,目光如水,安靜的打量着程家的這位宗婦。張氏今年三十有三了,雖然模樣不差,但身段已經不能看,像饅頭似的發漲起來。這個繼室是老夫人相中給娶的,程二老爺卻並不喜歡,只面子上略過得去而已。張氏的孃家是大名府人,嫁給了程家二房程知節做繼室,婚後只生養了唯一的兒子程書硯。張氏是寶興二十年正月去世的,不是病故,而是上吊死的。死得突然又奇怪,對外只說是得了暴病。她聽聞死訊後差了管事嬤嬤來弔祭,只出殯的那一天拖着病體來送了一程。
張氏死後不到半年,二堂兄程書硯就被逐出了程家。
片刻的怔忪後,錦書突然聽得張氏與秦勉道:“書墨和我說二郎君的畫在市面上已經賣到五十兩銀子一幅了,改天你給姨母畫兩幅我拿出去也好在他們面前長長臉。”
秦勉自謙道:“是大表兄誇大其詞了,哪能有那麼厲害。不然我只靠畫畫就能逍遙自在的過日子了。”
書硯立馬在旁邊捧場道:“母親您還不知道他最會畫荷花吧。溪客畫的荷花只怕還遠不止五十兩。”
張氏誇讚道:“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秦勉還不到取字的年紀,因爲喜歡荷花,又擅畫荷,所以每幅畫作的款識都會落上“溪客”二字,所以溪客漸漸地便成爲了他的雅號。
錦書這時候又記起秦勉曾送她的那幅畫,依稀記得畫的就是一幅荷花,當初接下這份畫作後,她沒什麼興趣,只略看了幾眼便就束之高閣。早知道他的畫如此值錢的話就該好好的保存着,說不定將來還能成爲傳家寶。
錦書這樣想着便向秦勉瞥去,但見秦勉不過十五六歲的光景,也是個俊逸出塵的美男子,但秦勉的這種美卻又不似趙世恆的那種瀟灑風流的美,而是帶着一股病態的美。可憐這位皇室貴胄前世連二十歲都沒活到,就病死在了去京的路上。難怪會有詩云: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秦勉注意到某人的目光正停留在他的身上,不免扭頭去尋,正好與錦書的目光一接,錦書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便垂了眸子。秦勉卻目光微滯,亦大方的迴應了一笑。可惜錦書皆沒看見。
張氏和兒子、外甥說了幾句話,便對書硯道:“我還有話要對你們妹妹說,你們先去別處坐坐。”
書硯聽說,忙對錦書道:“那我和溪客便下去了,妹妹新來家,還是要多走動走動,都是自家人千萬別客氣。”
錦書站着答應了。張氏向他們擺擺手,書硯便和秦勉一道退下了。
張氏單獨留下了錦書說話,請她喝茶。
“難爲你想着我,還讓丫鬟給我送東西過來。雖然你是程家的女兒,但對程家還不熟悉吧。沒事啊,我現在當着家,你有什麼難處就來找我。”
錦書點點頭。
張氏又問道:“聽說你現在住在雨花閣?和八丫頭住一處?”
錦書道:“是的。”
張氏嘆息了一聲:“這算什麼事呢。陽采芹還真不會處事。你是三房的嫡長女卻讓你和一個病怏怏的庶女擠一屋。爲什麼不把你安置在五丫頭的綠霧居。綠霧居朗闊,人也多。真是搞不懂她是怎麼想的。”
陽氏是小妾扶正,出身不大好,妯娌間雖然表面上一團和氣,但暗地裡卻多有瞧不上的。
錦書聽着張氏的話心裡一跳,她寧肯和錦心擠在雨花閣,也不願意住進綠霧居,急忙道:“多謝二伯孃垂憐,我喜歡安靜,院子小也有院子小的好處。”
張氏纔不想去插手三房的事,不過隨口一說而已,她倒沒動心思要幫錦書找屋子,不過看在那些見面禮上說幾句客套話而已。
張氏又笑道:“你今年十三了吧。這裡還有一年的服,等到服滿及笄後就該待嫁了。你祖母臨走前很記掛你,說我們程家的女兒哪能一直長在外家,所以才讓你父親寫信接你回來。這門親事你還沒出生就定下了,趙家也是作數的。你就安心的在家住着,等到後面趙家來迎娶。”
前世錦書柔順慣了,自然是長輩說什麼就是什麼,可是嚐盡了前世的心酸,她卻不想再嫁到趙家去,心裡這樣想着,但是不願意嫁這四個字卻不能在張氏面前提起。一來她是三房的人,二來,程家上下對這門親事都寄予了重望,肯定不許錦書自毀。只要趙世恆不出什麼大的意外,程家肯定是不會主動退親的。
張氏想起了早上祠堂發生的事,對錦書處事不驚的樣子很是讚許,笑道:“難爲你年紀小小見你妹妹突然發病竟然不害怕。竟然還能想出用東西塞她嘴的辦法。”
錦書道:“也沒什麼,之前在庵院裡住過一段時間,見過和錦心同樣病症的一個尼姑。”
“怪不得。你這樣沉穩纔好,不像錦蘭那樣的輕浮。”張氏說着,又突然想起一事來,忙和錦書道:“聽說成國府的夫人帶了哥兒要來弔祭,算來可能不是明日就是後日就到家了。我已經吩咐下去讓人留意着。”
錦書心裡震驚不已,暗道這麼快又要和那個冤家遇上了嗎?和前世一樣的軌跡,她又得沿着走一遍。前世她癡心無悔,今生她已冷硬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