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燁和尉楓,於雙三人從石陣回去後並沒有直接回各自的營帳。
黎子信的大帳中燈火通明,在聽了凌燁的解說後,目中閃過一絲陰暗:“既然司徒鎮南與孤雲山莊有此淵源,那麼,凌燁你是否能請獨孤傲天前輩前來助陣?他們既是師兄弟,必然知道對方的弱點。如今的羅剎陣,在西玥手中可是這世上最爲兇殘的陣法,我們若是沒有周全的準備,那麼我們二十萬的大軍便會全歿與陣中,這絕非妄言!”
凌燁垂眸沉思,若非萬不得以,他不想去攪擾師父的清修,但如今這個羅剎陣,他真的沒有把握可以破除。
“皇上,明日我再去探探陣,若是真無解決的辦法,就只能求助於師父了!”
黎子信眸子微眯,點了點頭。這兩天來,他的心神一直是焦慮的,但作爲黎國的君主,他不能在大軍的面前表現出一絲的慌亂,爲了穩定軍心,他只能用平靜淡然的外表掩飾自己,一雙黑亮深邃的眼睛,如冰般閃亮,如淵般深沉,讓人無法從中窺探一絲一毫的心緒,只有在凌燁面前,纔會如此真實的表露出自己內心的擔憂和恐懼。
當然,他在訴說的同時,內心也隱隱將重壓減負,此刻,承受更多壓力的人是凌燁。
案几上的飯菜已經凍涼了,我坐在一旁,手中拿着醫書,眼睛卻是不時的瞟向帳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婉兒走進來,看着一點也未動的膳食,略帶嗔怪的說道:“姐姐,你還在等公子嗎?我剛剛看到尉楓了,他們一起去了黎國皇帝的大營,可能正商討着軍情呢。一時半會兒怕是過不來,姐姐不如先吃飯吧!”
我的放下手中的書本,搖搖頭,應道:“婉兒,我不餓。對了,我之前吩咐準備的藥材都弄好了嗎?”
婉兒一邊往炭盆裡加了一塊木炭,一邊回到:“姐姐吩咐的,當然要第一時間做好啦。都準備好了,曉怪姑娘的雪蓮也採回來了,姐姐明天打算動手麼?”
我站起身來。點頭應道:“嗯,明天就開始動手吧,用新鮮的雪蓮入藥。一定要比放了幾天之後的效果好。所以還是儘快動手,說不定大軍什麼時候又要開始進攻,傷亡是在所難免的,早一點提取出來,就能挽救更多的生命。”
“姐姐說的極是!那明天我一起幫忙吧!”婉兒笑了笑。
我撲哧一笑。說道:“那哪能少了你呀,就算你不自動請纓,我也會拉着你一起幫忙的。”
婉兒在一旁樂呵呵的笑了。
說話間,天色又暗了幾分,我走出帳外,看着低沉的夜幕。喃喃問道:“那個羅剎陣,真的那麼厲害麼?燁遇到難題了?”
天地間籠在一層黑紗中,營帳前的燈火發着昏黃的。黯淡的光芒,照着帳前守衛士兵們微帶倦色的臉,唯有眼睛卻比燈火更加的明亮灼熱。燈火之外一片晦暗,遠遠的地方,一道白色的影子徐徐走來。寒風拂起衣袍舞起長髮,朦朧飄渺得疑似幻影。
我望着漸行漸近的身影。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一個弧度。終於回來了,還好,平安的回來了!
其實在婉兒告訴我他去了黎子信營帳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平安的回來了,只是在親眼看到他之前,一顆心還是沒有來由的懸掛着。
猶如星辰般璀璨的黑眸看向我,帶着一絲抱歉的微笑,腳步匆匆,朝我走來。
“薇,你怎麼站在這裡等?夜深了,外面冷。你看手都凍成冰塊了!”凌燁臉上滿是心疼,掌心籠住我的雙手,輕輕的揉搓着。
“哪有那麼誇張?手上是涼了一些,但我身上不冷,真的,看我穿得多厚實?”我笑道。
凌燁拿我沒辦法,牽着我的手往帳內走,說道:“丫頭,你別告訴我晚膳還沒吃!”
“額......我想等你回來一起吃的!”我耷拉着腦袋,生怕他責怪我。
半晌不見他說話,擡頭時,卻見他神色複雜的看着我,俊眉微蹙,帶着絲絲自責。
“燁......其實我是真的不餓才......”
話音沒有說完,就被他狠狠地擁入懷中,一雙纖長的手,貪戀的輕撫着我如黑紗一般披瀉在身後的長髮。
“以後不許這樣了,在飯點一定要認真的吃飯,你自己不是大夫嗎?以前怎麼囑咐我這個病患的?都忘了麼?”
我點頭,笑道:“好,我知道了,但這次,我是真的不餓......”
凌燁鬆開我,沉着臉說道:“不餓也要吃!”眸光掃向案几上的飯菜,側首看了我一眼,說道:“這些飯菜都冷了,讓婉兒撤下去吧。我去煮麪條給你吃!”
“煮麪條?營裡什麼時候有面條?我咋不知道?”我帶着狐疑問着,努力嚥了咽口水,燁親自下面條給我吃,好幸福。
凌燁只是笑着讓我稍等片刻,便走出了營帳。
再次回來的時候,凌燁手中端着一個木製托盤,上面放着兩個圓口大碗,冒着熱騰騰的氣息,香味撲鼻。我坐在桌邊,敲擊着筷子,準備開動。
餐後,凌燁對於今日探陣一事閉口不提,我看着燭火掩映下緊緊蹙着的眉頭,心中也甚是焦慮。移坐過去,伸手輕輕的爲他撫平糾結着的眉毛,笑道:“再皺下去,可要生成假性皺紋啦!”
凌燁聞言一笑,應道:“那我不皺了,我可不想變成老大爺!”
我掩嘴輕笑,有時候說說冷笑話也是不錯的,至少可以緩解一下氣氛。兩日的趕路讓我有些困頓,不由打了一個呵欠。凌燁見狀,拉着我的手走向牀榻,說道:“你這兩天都沒有睡好,今晚就好好歇息吧。薇,我明天想要去探探石陣,你放心,我向你保證,我絕不會有事的.......”
看着他篤定的眼神,我張合着嘴,想要勸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隨後點點頭,說道:“那個羅剎陣很兇險,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凌燁幫我掖好被子,認真的承諾着:“我一定保證自己安全的回來!”
天漸漸明亮,血玉似的紅日漸漸升起,淡紅的光芒灑在科爾草原上,爲那片綠色抹上了一層淡淡的豔妝。
蒼鷹在空中盤旋蹄嘶,似乎在提醒着人們,黑夜已經褪去,科爾草原上又開始了它或血腥殺戮或平靜安定的一天。
西玥王都之內,一個身穿黑袍的年輕男子身形靈巧的閃入帳內,在黑袍門主司徒鎮南案几前跪下,恭聲說道:“門主,睿王凌燁來闖陣了!”
“哦?呵呵,昨天小試牛刀,今天是打算來破了本座的羅剎陣?也罷,就讓本座來會會他!”司徒鎮南依舊是一些黑色長袍,圍帽嚴嚴實實的掩蓋着他猙獰可怖的面容,聲音在帶着一絲期待,大步掠過黑袍男子的身側,往外走去。
石陣前,一黑一白兩人隔着石陣相對而立。一個高貴雍雅,飄逸如仙,一個靜然默默,神秘冷冽。二人彼此不發一語,默默注視,氣氛看似平靜,但他們周圍卻隱隱開始了變化。
尉楓和於雙各自率領着一隊士兵在遠處觀望着,疾風咋起,將他們二人的黑裳白衣卷拂而起,發出輕微的聲響。
雙方彼此觀望的士兵們都屏住了呼吸,天地間忽然變得十分安靜,直到那兩道掠奪了所有人眼球的身影開始移動......
陣中,黑白兩道身影在石陣中飛過,互相追逐着,就像是小孩子之間的嬉鬧一般,輕鬆而悠閒。但他們彼此間的速度又是異常的快速,晃動的身形時而落在這塊石頭上,時而落在另一塊石頭上,而陣中的那些石頭有的會飛起,有的會在半空中碎裂,變成粉末,然後隨風消逝。他們二人的神情,應該說是凌燁的神情由始至終都是淡然恬靜而從容的,因爲司徒鎮南的面容隱在圍帽中,並不能窺視到半分,但從他的舉止來看,也必是淡定應對的。在尉楓他們看來,這彷彿不像是一場決戰,似乎他們二人不過是在下着一盤棋,而尉楓他們,則是棋局之外的旁觀者。
不知過了多久,陣中的石塊在空中劇烈的撞擊着,電光火石,塵土飛揚......石陣要破了嗎?於雙和尉楓不有擰緊了眉頭,他們下意識的看了對方一眼,從彼此的瞳孔中,他們看到了驚訝......
而後,陣中的二人雙雙飛出了石陣,當然,此刻的石陣依然還叫石陣,只是裡面的巨石已然殘缺不一,陣法威力已經失去大半。他們出陣之後,彼此凝神望了對方一眼,似乎用眼神在交流着什麼。凌燁臉上漾着淺笑,隨後轉身,往大營方向走回去。
司徒鎮南站在原處看着那個飄逸俊朗的背影漸行漸遠,隨後也轉過身往回走,被圍帽籠住的喉結出一陣滾動,一股猩紅溢出嘴角,他卻竭力地壓制了下去。
而凌燁回營後,卻一步未再踏出帳門,整整打坐調息了近一天。當然,這一天小薇是不知道的,因爲那丫頭躲在了後營跟曉怪,婉兒幾人熱火朝天地搗弄着凝血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