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領兵的於雙看到尉楓的那一刻,神情微微一怔。
尉楓一身白袍,腰間纏着墨藍色的緞帶,身後帶的幾個隠衛也皆褪去往日裡肅殺的黑袍,跟尉楓一致打扮。
“好久不見了,於將軍!”尉楓冷毅的面容含着清淺的淡笑。
於雙也笑了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是呀,尉兄弟,上次一別,不知不覺半年就過去了......”
尉楓頷首點頭,看了看於雙身後那隊列整齊的三萬爭雲騎大軍,神情淡然,深邃的眸子裡平靜無波,只是淡淡的說道:“?尉楓奉睿王殿下之命,前來迎於將軍的大軍進城。於將軍,請!”
前來迎接?進城?
於雙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沒有質問,沒有責怪,而是非常禮貌客氣的相邀......這是怎麼回事?
“多謝睿王殿下美意,宣皇出殯,城中瑣事繁複,於雙和大軍就不進去打攪了,我們便在城外紮營等待皇上歸朝即可!”於雙抱拳拱了拱手笑道。
“哦?於將軍既然如此說,尉楓也不勉強,只是在城外搭營,食宿方面也頗有不便。我夜組的大營就在城外附近,若是於將軍不嫌棄的話,不妨帶大軍到我夜組軍營落腳吧!”尉楓嘴角微微勾起,目光炯炯,落在於雙的身上。
果然還是在防備着爭雲騎的,所以,纔會讓三萬大軍前往他們的夜組軍營吧?畢竟在眼皮子底下,他們纔會安心。於雙心中笑了笑,這也是人之常情。擡眸看着尉楓。既如此,便不再拒絕了。只要皇上在宣國安然無恙,我們爭雲騎也不會有任何異動的。
“如此甚好。多謝尉兄弟照拂了!”於雙抱拳謝道。
“於將軍客氣了,請!”尉楓含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隨後,停滯在城外的三萬大軍便浩浩蕩蕩的往夜組的軍營奔去。
外頭的月光烏濛濛的,黯淡得不見一絲光華。婉兒挽着我的手,低低的說道:“姐姐,這天怕是要下雨了呢!”
我看着天際點了點頭,繞過迴廊走到院中。鼻尖縈繞着薔薇花淡淡的花香。回眸,花團錦簇,奼紫嫣紅的花兒爬滿花架,合歡花和夜交藤也開得絢爛。
我信步走到花架下坐了下來。不知爲何,心一直空落落的,似乎想要迫切的抓住些什麼......
“姐姐,我們還是回內殿坐吧,萬一掉下雨珠子來,就該淋溼了!”婉兒站在一旁。關切的說道。
我笑了笑,應道:“這不是還沒有下雨麼?對了,龍乾殿那邊現在是誰在主持着?”
婉兒的眼珠子靈動的轉了轉,一手敲着腦袋。似乎在腦中費力的搜索着什麼。看着她豐富的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我不覺掩嘴輕笑,心中的抑鬱頓時一掃而空。
“啊.......我想起來了姐姐。是慧妃娘娘在主持着。皇后娘娘今天還是不大好,聽冷荷姑娘說皇后今天頭痛得厲害。本來想堅持到靈柩前守着的,誰知後來還嘔吐了。公子讓穆太醫趕過去給皇后娘娘看診了。後宮中除了皇后娘娘,便是慧妃娘娘的位份最高,所以公子便囑託慧妃娘娘主持了。姐姐,你今天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吧,這兩天你都累壞了,臉色不是很好呢!”
我擺了擺手,站起身來,今天下午已經偷懶眯了一會兒了,晚上是不能再缺席的了。
“婉兒,幫我更衣吧,我想過去龍乾殿那邊看看!”
婉兒見我神情堅定,深知我的倔強,便沒有再勸說什麼,應了一聲好。
再次回到龍乾殿的時候,滿殿縞素下的哭泣聲已經小了很多了,畢竟跪哭了一天,任憑誰都是會累的吧。我看了看殿中跪在蒲團上的幾個娘娘,她們的臉色皆有些蒼白,因爲今晚子時到來後還要哭靈,有些擔心她們會體力不支,而且熬夜的話,必會心火過盛,思及此,我揚手招來殿中隨侍的宮女,吩咐道:“告訴御膳房那邊準備一些蔘湯和銀耳蓮子粥送過來。幾個年長的娘娘們只怕身體會吃不消,得補充一些能量。你們送過來後,便伺候着娘娘們用膳,無法堅持的,就扶到偏殿那些休息吧,等子時大哭時再請過來......”
幾個宮女退下去後,我親自爲殿中的娘娘們斟茶倒水,送了過去。婉兒忙搶過我手中的茶壺,嗔道:“姐姐是要搶了我們的飯碗麼?”
我微微一愣,伸手輕點了一下她光潔的額頭,“一起做吧,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子時了,我望了一眼龍乾殿,此時合宮寂靜,大家用過湯羹之後都忍着睏意,提着精神,生怕到時哀哭不力,落了個不敬先帝的罪名。
我跪在蒲團上等待着時辰,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我回首一看,竟是冷荷攙扶着皇后過來了。她的臉色不是很好,一雙眼睛因爲多日的悲傷哭泣而微微有些紅腫,眼珠子濛濛的,黯淡無光,從進來後,目光便一直落在靈前,沒有移開過。
“皇后娘娘,您怎麼過來了?”我忙起身走過去扶住她。
皇后沒有看我,只是喃喃道:“他明天就要出殯了,本宮無論如何都要陪着他走完這最後一程的!”
“娘娘蔘湯喝了沒有?”這話是對冷荷說的。
冷荷躬身應道:“已經勸着喝下去了,穆太醫也過來施了針......”
“那就好!”我點了點頭,扶着皇后在最前面跪下。
側殿的娘娘們見皇后也過來了,便在各自貼身婢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齊齊的朝皇后施禮。隨後便按照這自己的位份順序在殿中安靜的跪下。
執禮太監走了進來,神情慼慼。揚了揚手中的拂塵,長唱道:“舉哀......”
話音剛落。殿中中嬪妃便哀哀慟哭起來。
待禮畢之時,距離子時已經過了半個多時辰了。
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采薇宮,在婉兒的伺候下,沉沉的睡去。
大行皇帝的喪儀隨着出殯,祭陵,封陵等事宜而宣告結束。
皇帝的遺詔在出殯當天已經由禮部大臣宣讀,毫無疑問,睿王凌燁便是下一任的宣國皇帝。
養心殿中,凌燁正看着莫昊然遞上來的文書。這些天忙着處理大行皇帝的國喪,但堆積的一些文案奏章還是要抽時間處理的。
正凝神看着奏摺,彥喜探着腦袋往養心殿中看了一眼,凌燁沒有擡眸,只是淡淡的問道:“何事?”
彥喜躬身走了進來,朝御案上的人福了福,說道:“殿下,禮部的張大人在外面等候!”
“讓他進來吧!”凌燁提筆在奏章上寫下幾個字,隨口應道。
“是!”彥喜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禮部的張桐着一襲鐵紅色的官袍,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孝服匆匆走了進來。
“微臣參見殿下!”
“平身!”凌燁終於擡起頭來,看着地上跪着的張桐。
“謝殿下!”張桐起身,將手中的一份藍皮奏摺呈了上去。道:“殿下,這是皇后娘娘請願出家的摺子。雖說微臣掌管着禮部,但皇后娘娘名在宗籍。微臣不敢大意,還是請殿下示下!”
凌燁之前就已經聽父皇講過。讓她去大覺寺以祈福的名義離宮,然後找機會讓凌佑將她接走頤養天年的。現在,父皇走了,自然不能再以這樣的理由。
只不過要找另外的理由,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她這次竟然是要出家麼?下半生已然決定要常伴青燈古佛左右麼?
凌燁想了想,決定尊重皇后的意願。他打開摺子,拿起御筆在上面寫了兩個字:准奏!
將摺子扔到張桐的懷裡,見他還杵在原地,問道:“還有何事?”
“殿下,明日登基大典的事宜,還有一些細節想跟殿下商量一下!”張桐垂首說道。
凌燁放下手中的御筆,坐正身子,深吸了一口氣。
父皇,您應該會同意兒臣的決定吧?您應該不會怪兒臣現在就卸擔子吧?您應該會理解兒臣的吧?
“張桐,明日的典禮,不必準備。”
什麼?不必準備?
張桐一臉錯愕的擡頭看着凌燁,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莫昊然。他們兩人的表情,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樣子,都是那麼的淡定自若。什麼意思?
不等張桐開口詢問,凌燁沉聲吩咐道:“吩咐下去,明日卯時,召百官文武大臣到龍乾殿中集合,還有夜組和禁衛軍的士兵們,本王有事情要宣佈!”
莫昊然閉上眼睛。皇上,殿下果然要走了.....幸而,接掌宣國的人,不是別人......
“是......微臣領旨!”張桐點頭,帶着滿腹的狐疑和不解,慢慢地退出養心殿。
“殿下,你真的決定了麼?你不會後悔這樣的決定麼?”莫昊然在張桐退出去後終於還是問了一句明知結果的話。
凌燁站起身來,看着一襲孝衣的莫昊然,笑道:“莫大人,你是看着本王長大的,你應該瞭解本王!”
莫昊然長嘆了一口氣,點點頭,笑了笑:“這個結果,其實屬下和先帝一早就猜到了。先帝儘管知道了你的想法和決定,卻依然無法割捨,他將帝位傳給你,就是將決定權親自交給你!先帝,是真心的疼你呀殿下!”
“本王知道,一直都知道!感謝莫大人一直以來對宣國的付出和奉獻。本王離開之後,若你願意的話,請您繼續守衛宣國,像效忠父皇那樣,效忠黎子信......”凌燁灼亮的目光落在莫昊然身上,帶着懇切的情感。
“屬下會的,會替先帝守護着,替您守護着......”莫昊然哽聲道。
凌燁笑了笑,道了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