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賓所的琉璃重檐屋頂上,並排坐着兩個俊逸的身影。
朗月當空,星辰熠熠,殿內不時傳來歡樂的嬉笑聲。霆兒似乎因爲乾孃的到來而格外開心,依依呀呀的說着什麼,惹得殿內笑聲連連。黎子信抿嘴一笑,拿起一旁的酒壺與凌燁會意的相碰了一下,送到嘴邊,大灌了一口。
凌燁只是優雅的小啜,放下酒壺笑道:“怎麼?剛纔在頤和殿中沒有喝過癮?”
黎子信眯着眸子,帶着一絲說不出意味的笑容應道:“呵呵,我能說是你送的酒太具誘惑力麼?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這樣的月夜,不喝酒,真是太浪費了!”
凌燁看着他眸中翻涌着的複雜情愫,微不可聞問的輕輕一嘆,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黎子信一怔,凝眸看着凌燁,旋即苦笑道:“之前爲何不告訴我?當時我還百思不得其解,爲何一直打算做壁上觀的宣皇會突然出兵相助。這樣的真相讓人始料不及,根本無法置信!”
凌燁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別說當事人的黎子信無法相信,當時的他又何嘗不是?充滿懷疑,吃驚,還有震撼!但父皇作爲一介帝王,他的過往功過,輪不到任何人質疑,既然真相是如此,那麼,他們便相信,便接受。
“當時沒有說,原因有很多,我覺得這樣的事情不該由我開口,況且戰事還在繼續,作爲一軍主帥的你,需要冷靜的頭腦去指揮和思考問題,不該在那樣的環境下增加你的煩擾和心理壓力!”凌燁淡淡道,隨後托起酒壺,又抿了一口。
黎子信擡眸望着蒼穹。一雙深邃的眸子在暗夜中比天上的星辰更加璀璨灼亮。
真相?知道這樣的真相後,只能徒增無邊的煩惱,他將該如何去面對這樣的真相?他該將以怎樣的心態,去面對他的生身父親?他是否要改變自己那顆從一開始就堅定的,想要爭鋒天下的心?
如果堅持,那麼他和自己的父親,兄弟,終有一天會在戰場上兵戎相見,骨肉相殘......
黎子信陷入沉默,他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朦朧而飄渺。一種對未來的茫然之感籠罩着他,就像一個人行走在沙漠中,突然失去了方向。不知該何去何從......
二人彼此沉默良久!
“父皇他,生病了......”凌燁啞聲說道。
黎子信回眸定定的看他,嘴脣開合着,卻始終沒有吐出一句話來。
“很嚴重的病!”凌燁眼中閃過一絲悲傷,黑亮的眸子在一瞬間泛紅。
凌燁覺得應該告訴他。或許黎子信此刻還無法接受父皇就是他的生身父親這樣的事實,但父皇的身體狀況,還是有必要跟他說的。時間不等人,凌燁他不知道他們下一次相見會在什麼時候,父皇是否還能有機會......
從這一次的朝覲,凌燁就發現父皇看黎子信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樣。透露着慈父一般的關愛和相見不能相認的無奈。
黎子信有很多的時間去消化和思考,但父皇沒有,他已經上了年紀。而且從穆太醫的眼神中,他彷彿看到了當年他確診母妃中毒後的那種神情,一種醫者的對疾病表現出來的無力感!他不想父皇將來帶着遺憾走,也不想黎子信有一天會因此刻的糾結怯弱而抱憾。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無奈。凌燁深有體會!
“怎麼會如此?宣皇他......”他的身體不是一向健壯康泰的麼?黎子信顯然有些無措,他的頭腦頓時一陣空白。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生命無常,很多事,人力並無辦法改變!”凌燁充滿遺憾的嘆道,“去看看父皇吧,我想他一定在期待着你去見他。不是以兩國君主的身份見面,而是以父子的身份。人生短短几十載,不要等到錯過了,失去了,纔去追悔和遺憾!”
黎子信眼中瑩光閃閃,他抓着酒壺的手微微顫抖,一言不發的望着朦朧飄渺的天際。
第二天一早,皇帝下了早朝之後便聽彥喜稟報說黎皇黎子信已經在養心殿中等候。
皇帝凌延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問道:“等了多久了?備茶了麼?”
彥喜微微一愣,這能不備茶麼?他恭敬的頷首應道:“黎皇等了一刻鐘左右,奴才已經奉了清茶!”
皇帝輕嗯了一聲,快步往養心殿的方向走去。
“皇上駕到!”
隨着一聲長唱,殿中靜然等待,神色緊張的黎子信倏然從座位上起身,帶着一絲不曾出現在帝王身上的拘謹看着門口的方向。一抹明黃色的身影急急走入殿中,在他的不遠處停了下來。
黎子信今天並沒有穿着代表帝王身份的服飾,一襲簡單的天青色錦袍,腰間纏着玉帶,掛着一塊青龍玉佩,髮髻上籠着一個金冠,在晨光的照射下隱隱可以看出雕刻着的龍紋。長身玉立,羽扇綸巾,只帶着一絲微不可見的靦腆。
凌延和黎子信目光交觸,彼此含着淺笑頷首。
彥喜感覺這氣氛有些許的奇怪,他吩咐着宮女爲皇上沏了一盞茶之後,便機靈的退了出去,將殿門悄然帶上。
“黎皇昨晚可還睡得習慣?”皇帝凌延踱步走到御座上坐下,率先打破寧靜。
黎子信笑着點了點頭,應道:“很好,宣皇招呼周到,信深感榮焉!”
黎子信在養心殿和皇帝凌延密晤了幾個時辰,沒有人知道兩國帝王究竟說了些什麼,養心殿附近的宮女太監都退了出去,殿門緊緊的閉合着,只有彥喜遠遠的守在外殿的長廊處。
生怕皇帝有什麼吩咐,一直不敢走開,這一站,就是兩個多時辰。眼看着午膳時間就要到了,彥喜正猶豫着是否該爲兩位皇帝準備膳食,這黎皇是在這邊吃呢,還是回御賓所吃?哎,摸不準,索性一起準備好了。
剛招手喚來一名小太監,殿門就吱呀一聲,打開了。
彥喜和太監皆低着頭,一抹天青色的袍角從他們面前閃過,彥喜這才反應過來。是黎國皇帝出來了,這麼說,不必準備他的午膳了?
額。剛剛貌似忘了行禮......
彥喜眨了眨眼,看着徐徐走下玉石階的皇帝,扯着小太監躬身跪下,恭聲道:“恭送黎皇!”
而黎子信似乎也沒有聽到,依然踱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緩緩的走在通往御賓所的御道上。
彥喜不解,甩着拂塵起身,用手慣性的錘了捶早已經痠痛不已的後腰。
“彥喜公公,您腰痠麼?”小太監堆着諂媚的笑伸手幫他揉了揉。
彥喜聞言白了他一眼,站了兩個多時辰了,我這年紀站兩個時辰。能不酸麼?要不,你試試?
小太監受了一記白眼,訕訕的閉了嘴。手上卻依舊輕輕的爲他揉着。這又不是我讓您一直站着的,讓小的們守着,您老偏又不放心,這能怨我們麼?能怨誰呀?小太監心裡沒好氣的狂喊!
彥喜稍緩了一下腰間的痠痛後,便吩咐小太監去御膳房準備好皇帝的午膳。自己則顛顛的走進養心殿,看看皇帝有何吩咐。
殿中已經沒有點龍涎香。只是放着幾盆墨蘭,淡淡的墨蘭香氣讓人感到一陣溫馨之感。
皇帝背對着彥喜,倚在軟榻上。氣氛安靜得近乎凝滯!
“皇上?”彥喜小聲的喚道。
沒有迴應,難道是睡着了?彥喜壯着膽子又喚了幾句......
皇帝沒有回答,身子靠在軟榻上一動也不懂,彷彿入定。
彥喜忙繞到皇帝面前去,他心中有些擔憂皇帝的病情,生怕是因爲病發而昏厥,不然,怎麼......
彥喜的嘴張得老大,幾乎能塞進去一個雞蛋。他忙低下頭,跪在地上。心撲通撲通的跳着,他看到什麼了?確認自己沒有眼花,他真的看到了,皇帝淚流滿面......
從練妃娘娘走後,就不曾看到皇帝哭泣,不,就算有,也不曾在人前顯露。
皇上他......
自己窺探了皇帝不想顯露的一面......天吶,這辦的是啥子事?彥喜不由哆嗦着。
“起來吧!”皇帝淡淡道。
彥喜不由一怔,皇帝沒有責罵他?擡頭,看着面前那張蒼白的龍顏,已經不見淚痕,但那雙通紅的眼睛,確確實實的告訴了他,剛纔的那一幕是真的,皇帝真的哭了。
皇上因何而傷感落淚?剛剛殿中發生了何事?彥喜驀然想起黎皇那抹天青色的背影......兩國帝王會晤,爲何皆帶着傷感?
彥喜撇了撇腦中的胡亂猜測,叩首後才緩緩起身,說道:“老奴擔心皇上的身體,所以纔會不知輕重的......請皇上恕罪!”
“朕不想恕你罪的話,你還能站在這裡嗎?”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彥喜。
彥喜誠惶誠恐的又一次跪下,喚道:“皇上......”
“行了,起來吧!跟在朕身邊這麼多年,你是否忠心,朕還是很清楚的!”皇帝擺了擺手,說道。
“謝皇上!奴才忠心可鑑日月,能讓奴才跟在皇上身邊伺候,是奴才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彥喜眼眶微紅,略帶哭腔的陰柔聲調讓人聽起來,感覺更加怪異。
“擺膳吧,朕餓了!”皇帝微笑着吩咐道。
彥喜抹了抹眼淚,看着一臉笑意的皇帝,只覺得一時沒反應過來。
剛剛哭了,這會兒又笑了,皇帝的心思,真是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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