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這句話後面半句，是對着馬氏說的。她知道馬氏心疼紅棗，也知道她自己就是丫鬟出身，肯定不願意紅棗走她的老路。
馬氏低頭思忖片刻，最後終於點了點頭：“我知道妹子是好人，你既然這麼說了，也定是有你的理由。棗兒這丫頭就是調皮，怕會給你添麻煩……”
“我不會的！我肯定會很乖的！我我我……我去跟人家學！”紅棗跳起來說道。
“你學什麼呀！你看看你，大人說着話呢，你小孩子家家的都要插嘴，可知當丫鬟的最基本的一點，就是不能打斷主子的話！光憑這一點，若是遇到苛刻的主子，你就得挨規矩！”紅棗越是跳脫，馬氏便越是擔心。
不過，總歸是在玄薇身邊，馬氏也算是放心的。
顧瀾與車伕招呼了一聲，馬車便行到了賀白卿的院子裡。賀白卿一直在家呆着，這日哪裡都沒有去。上半日在家替五師兄做些藥丸，下半晌開始替聶清遠研磨藥粉。等太陽快落山了的時候，他一出藥房的門，竟是瞧見了顧淵立在門口。
他臉上一僵，朝天翻了個白眼，也不去理他，後退一步繼續做自己的事兒去了。
玄薇等人的馬車回來之後，顧瀾塞了車伕一點兒碎銀當賞錢，又按市價規矩，掏了那許家宅子價格的十分之一做跑腿費，給了那肩客，算是辛苦錢。當車伕與那肩客千恩萬謝地走了之後，幾人纔回頭往賀白卿家的小院子裡走去。
天已經開始暗了，門口還沒來得及掛上燈籠。玄薇一推門，擡頭便瞧見一個黑影。她腳下一頓，定睛瞧過去，那黑影竟是顧淵。
只見顧淵雙手捧着那隻小白貓，兩人四隻眼一樣的呆，原本正跟個木頭一般發着呆呢，在瞧見了玄薇之後，一人一貓頓時活了一般。
“你回來了？”
“喵！”
有那麼一瞬間，玄薇幾乎以爲自己看見了曾經的那個顧淵。
一樣面無表情到有些木訥的表情，一樣毫無生氣彷彿石雕一般的臉。
只是一瞬間，也只有那麼一瞬間……這種感覺轉瞬即逝，隨之變換而成的，則是一張生動地臉。
顧淵笑得好似陽光般燦爛，他像是在這裡等了一萬年，越過滄海桑田，立在這裡只爲了等她回來，能夠第一眼瞧見她的臉。
“……你怎麼在這？”玄薇瞧着那小白毛團子在顧淵的大手裡不停蠕動，心裡好笑，面上便情不自禁輕鬆起來。
“沒事了便來了，想找你的，可院子裡只有這小傢伙在。”顧淵說着，舉了舉小白貓的小爪子，將它那粉紅粉紅的嫩肉墊舉起來，擺在前頭搖了搖：“你不要它了麼？”
小傢伙應景地喵了一聲，可憐兮兮的，瞧着真讓人心裡發軟。
“有事來着……”玄薇說罷，扭頭看了眼藥房：“我小師兄不在？”
“在……”藥房裡傳出來賀白卿有氣無力地聲音。聲音剛落，他便翻着白眼走了出來：“這傢伙也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我瞧見他時，他便跟個木頭一樣杵在那裡。哼，來了家裡也不曉得跟主人打個招呼，堂堂顧大將軍也學賊人一般私闖民宅。”
顧淵倒是沒因爲賀白卿陰陽怪氣的話而變了臉，他朝賀白卿笑得一如既往地燦爛：“來時看了你一眼，見你忙得認真，也沒好打擾你……對了，我來時有個啞巴老伯還在掃地，好像是替你添了煤油，下晌時走了。”
賀白卿一頓，他曉得顧淵說的是他那老僕。那老僕是個啞巴，賀白卿也覺着啞巴反而清靜，一般這老僕忙完這裡的事情，便會自己離去，他許了他不用打招呼的。
連老僕走了他都沒留意，想來自己也確實是有些太沉溺於製藥了，或許顧淵來了他沒留意，也不能完全怪顧淵的。
紅棗與馬氏依舊有些侷促，她們站了片刻，想了想，便與玄薇商量。兩人今晚暫時還在三師兄那裡住，等到許家人搬回宅子裡之後，她們再搬過去。
紅棗本來還想留着，馬氏卻拉了她想要趕緊走。兩人拉扯一陣，最終馬氏佔了上風。
“我們先走了，往後往後哪裡找你？”馬氏問玄薇道。
玄薇有點猶豫，畢竟安期王府不是隨隨便便能進去的。她還沒說話，顧淵倒是先開口了：“往後你去安期王府找她，去西側門，跟守門的說找瀾姑娘院子裡的薯片就行。”
“……”玄薇嘴角一抽，沒有做聲。
馬氏卻是嚇得臉色一白，嘴裡結結巴巴說道：“什……什麼王府？！”
“安期王府，朝天門外頭，打聽打聽就知道了。”顧瀾見玄薇悶頭偷笑，心裡知道她在偷笑什麼。於是她也沒留意馬氏與紅棗震驚的眼神，轉而捉住玄薇笑：“笑什麼，我房裡的兩個大丫頭，一個叫薯條一個叫薯片，怎麼啦，有問題麼？”
玄薇終於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也不怕你的丫鬟有小情緒！好端端花兒一樣的姑娘，你這是起的什麼名字！”
“我想得慌，不行麼！這鬼地方連土豆都沒有，薯條薯片什麼的，我饞得慌！我喊她們這個名字，喊得那叫一個情深意重那叫一個深情款款……你不懂！”
紅棗最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狠狠吞嚥了一口口水，上前半步，悄悄拉了拉馬氏的袖子。
馬氏渾身一顫，低頭看向紅棗。紅棗朝她使了個眼神，兩人默默扭頭，往門口去了。離開賀白卿小院子之前，馬氏與紅棗朝着門裡依舊笑做一堆的顧瀾和玄薇打了聲招呼，也不曉得兩人是聽見沒有。顧淵倒是跟她們和和氣氣地擺了擺手，於是兩人便默默離開了。
離開了賀白卿的小院子，兩個人手腳冰涼，默不作聲走了幾百步。紅棗冰涼的小手緊緊握住了馬氏的手，輕聲開口道：“姨，玄薇姐到底是什麼人啊，怎麼……跟王府……”
“噓！”馬氏忽然一個激靈，趕緊捂住了紅棗的嘴：“這事兒，你玄薇姐只要不開口與我們說，我們就不要問，知不知道？”
紅棗神色變幻片刻，最終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