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的聲音,彷彿是從靈魂深處迸發出來。周圍的擁擠和嘈雜,彷彿一下子全部失蹤了,她的眼睛裡,只有那高高騎在馬上的人。
“顧淵!”
玄薇的聲音很響亮,卻帶着一絲沙啞。她畢竟已經太久沒有說過話了,此時她的聲音已經變了許多。身後的人沒命往前擠着,而前面的士兵卻持着無情的長槍,將人羣往後壓。小飴就站在她不遠處,此刻已經呆住。
韋氏急忙從馬車上下來,匆匆擠了過來,一把抓住小飴:“愣着幹嘛!還不趕緊把你姐給拉過來!”
兩人順着人流,擠到了玄薇身邊,玄薇身子被人一推,腳踝一痛,瞬間被人擠到了一邊。她差點跪下來,卻被韋氏一把扶起。
“你這丫頭這是怎麼了!”韋氏用力將她往後拉,卻抵不過玄薇拼命的掙扎。她扭頭看過去,只見顧淵頭也不回,騎着馬,緩緩自不遠處路過……
玄薇的淚水立刻涌了出來,耳邊頓時響起巨大的轟鳴聲。周圍的一切似乎變得不再真實,她朝顧淵伸了伸手,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漸行漸遠。
——顧淵,你回頭看看我啊……
韋氏被玄薇忽如其來的眼淚唬住,以爲她被人羣傷着了,疊聲問她怎麼回事。小飴在一旁呆了片刻,此刻忽然回過神來。
“姐!你會說話了?!”
顧淵此時心無旁騖,只想着儘快離開這裡,與賀白卿匯合。
他以“要留下來整編剩餘部隊”爲由,自請留在羅城。皇上允了,便在副將的護送下,踏上了回京的路。
而事實上,顧淵留下來的原因,正是因爲玄薇。
賀白卿在其半路上,便追了上來。當顧淵知曉玄薇可能就在羅城附近之後,對待鮮卑人更是殺氣十足。待迅速解決了戰局之後,顧淵便發動一切力量,開始在羅城尋找玄薇。
十幾天後,藉着尋找鮮卑奸細的名義,羅城幾乎被他們翻了個遍。可始終找不到玄薇的半點蹤跡,爲此顧淵又是數日未眠。
可就在衆人接近失望的時候,賀白卿卻帶來了一個消息。
據說,就在羅城周邊的一個小村子裡,數月之前來了一個貌美無比的啞女。
這個消息,其實本來並不起眼,可這個啞女,據說竟是識字懂醫,且醫術頗爲高明……
只要有半點線索,他們肯定要抓住不放!顧淵在得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便決定親自去尋。賀白卿先一步,顧淵隨後便到。
只是,讓顧淵沒想到的是,自己不過是出一個城,卻被百姓這樣圍觀。他心裡很是有些不耐煩,但百姓興致頗高,也只是因爲對他崇拜而已,他總歸不能爲此責怪百姓。
所以,雖然此刻的顧淵依舊面無表情騎在黑風上,可他的心思,卻早就飄得老遠了。
可正是因爲顧淵的心不在焉,讓他與玄薇擦身而過。
玄薇被韋氏和小飴扶着,人呆呆地望着顧淵的背影,心如刀絞。顧淵一行十幾人漸行漸遠,周圍的百姓也逐漸散去。城門打開,來往恢復同行,可這一切玄薇全都不在意,她只是那樣呆呆地立在原地。
她不知道,錯過這一次,她還能不能再見到顧淵?
“姐?姐你怎麼了?你可別嚇我啊!?”小飴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說着。韋氏也是有點兒無措,她望着玄薇的臉色,順着她的眼神往顧淵離去的方向看過去。
“你認得那個大將軍啊?”韋氏遲疑着問了一句。
可她沒有得到迴應。
不遠處,那個車伕已然有些不耐煩:“我說,你們還走不走啊?這可還沒兩步就到地方了啊!”
韋氏頗有些煩躁,她回頭擺了擺手:“不走了不走了……”
“那我銀子可不退!”
韋氏又擺了擺手,不再理會那車伕。小飴瞪着一雙無辜地大眼睛,望向韋氏:“娘,現在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你看你姐這樣……唉,算了算了,今兒便罷了,咱也不去找工匠了,找個地方讓你姐歇一歇,咱再僱個馬車回吧。”
小飴老老實實點了點頭,哦了一聲之後,扶着玄薇往城裡走。
剛進了城門,她們便尋到一個小小的茶肆。兩人扶着玄薇坐下,叫了一壺暖茶。玄薇捧着溫暖的茶水,長長嘆了一聲,閉上眼落下淚來。
“姐,我剛纔沒聽錯吧,你真會說話了?”
玄薇張了張嘴,試探着發出了點兒聲音。
……好像,是能說話了?
她原本就懷疑,自己不能發聲大部分是心理原因,現代也有“失語症”這麼一個病。得了“失語症”的,大部分是經歷過重大挫折,心理上一時間轉不過彎,很容易就“不會說話”了。
而剛纔,玄薇在心急的時候,喊出了顧淵的名字……也就破了她的心理疾病。
“會了……”玄薇開口,聲音裡帶着一絲沙啞。她的語調一時間還有些怪,只是因爲她太久沒有說話的原因。
小飴驚喜地看了韋氏一眼。而韋氏此刻,卻頗有些憂心的模樣。
“侄女,自打你來了咱們村兒,咱們就把你當自個兒親人。你來時慘得很,關於你的來歷,我們見你自己不願意說,便也從來沒有問過。”韋氏斟酌了一下,開口說道:“只是,如今你也會說話了,我便厚着老臉問一句:你是不是……真的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
玄薇擡頭看了韋氏一眼,見她一臉的小心翼翼,連平時的大嗓門也不見了,此刻正是十足緊張地模樣,心裡微微一嘆。
就在將才,她與顧淵明明只離了不到一米的距離,她如此用盡全力地呼喊他,他都不曾聽見……往後,往後她還有這樣的機會嗎?她本不該如此奢望,明明就按照自己的計劃,一點點攢錢,找到合適的時候啓程回京纔是最好的。
“不……我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小姐。”玄薇搖了搖頭:“我只是一個醫女。”
韋氏眨了眨眼,又問了句:“那你將才……那個樣子……是識得剛纔那個大將軍?”
玄薇苦笑一聲,低下頭去。
“我不認識他,只是……只是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