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白卿也道:“是啊。再說了,你們都是太醫院的,身上都帶着官職,而我不過一介草民,自京城去追御駕畢竟不妥。大師兄一向嚴苛,若他得知此事,怕是要責怪你我。”
三師兄雖然還是有點兒懵懵懂懂,不過卻也點了點頭:“也對,若讓大師兄知曉,怕是要制止你去。”
賀白卿與二師兄雖然找了個拙劣的藉口,可他們不想讓大師兄知道這件事的原因,卻也實在是沒辦法對三師兄和常修然知曉。
玄薇若果真是玉貴妃的女兒,那麼當年發生過什麼事情,便簡直不敢深思。玄薇身上的寒髓之毒,便是自玉貴妃的胎中而來,而玉貴妃私下裡服用過的寒髓,卻是出自他們大師兄之手。
他們實在沒有辦法確定,如今玄薇失蹤一事,是否與他們大師兄有所幹系。再者說來,大師兄如今能當上太醫院之首,也是憑藉着聶太師的推舉,這起碼說明,大師兄是站在聶太師那一邊的。
幾人將這事匆匆商量過後,當晚賀白卿便收拾好了東西,動身往羅城去了。雖然路途漫長,可畢竟顧淵是帶軍前往,這樣明顯的目標,賀白卿就是一路打聽,也能打聽得到。
說來也巧,這兩日顧淵帶軍前行的速度,也是慢了下來。
原因無他,不過是連日裡的數場大雨阻了他們前進的路。
那幾片落雨的雲彩,似乎就像是跟在他們大軍頭頂上一般,他們往西北走多遠,這烏雲便跟着多遠。雨一下便是大半天,衆軍將士走走停停,數日來簡直苦不堪言。
而這軍中最最痛苦的人,就數男扮女裝偷偷跟來的顧瀾了——她大姨媽也正巧就是這幾日。
上頭淋着雨,下頭流着血,身子又重又粘,小腹還疼得要死。可就算是再難受,她還得穿着十幾斤的一身輕甲,踩着淤泥跟在顧淵的馬屁股後頭,深一步淺一步的走。
顧淵輕鬆給她按上了個隨從的身份,她便正大光明跟在了顧淵身後。可畢竟只是個隨從,她可沒有資格配馬,只能與最最普通的士兵一樣,一步一步走上這數千裡遠。
她臉色發白,臉上遮了個被雨水淋得溼答答的布巾。小腹疼得像是有馬在上面踩,雙腳沉得好似灌了鉛……她擡頭看向騎在馬上的顧淵,心裡恨得牙癢癢。
這真是親哥?
“這鬼天氣!”
聽見這麼一句,顧瀾原本就難看無比的臉色,更是沉了一分。她狠狠斜了斜眼,低着頭皺眉,心裡暗罵:那個叫鄭泰的,你能不能讓姑奶奶安生那麼一會!
鄭泰樂呵呵上來,手裡牽着馬兒,陪着顧瀾,走在她身邊:“又潮又熱,身上的衣裳被雨水打溼了,黏糊糊粘在身上,真是讓人不痛快。”
顧瀾真想從胯下抽出那條沾血的布巾,往鄭泰臉上糊:“呵呵。”
“你要是累了,就上我的馬歇歇,你哥瞧不見的。”鄭泰見四下無人,湊到了顧瀾身邊輕聲說道。
顧瀾沒忍住,伸手往鄭泰臉上糊了一巴掌,巴掌聲清脆響亮:“……有蚊子。”
鄭泰一愣,捂住臉竟是笑得燦爛:“多謝……那個什麼,這鬼地方蚊子也是煩,晚上鬧人得很,恨不得將人從帳子裡給擡出來。我身上帶了點兒驅蚊的香膏,你要不要?我晚上去送給你?”
顧瀾深吸了口氣,往前走了兩步,想和這個煩人精拉開距離。
鄭泰沒想太多,緊了幾步跟了上來:“話說……這雨下得大,大夥兒也沒工夫往別人臉上瞧。內個什麼……你臉上的布巾子可以拿下來了,溼答答的,糊在臉上不難受嗎?”
——當然難受!
——你以爲這是誰害的!老子要不是不想讓你看見老子的臉,你以爲誰想戴這玩意!
“……不必。”顧瀾在肚子裡將鄭泰罵到了祖上第十八代,卻只丟出這兩個字。
鄭泰心裡一軟,臉上露出傻笑。顧淵的妹妹,真是靦腆害羞呢……
此時,顧淵望了望天,覺得這雨一時半會還是停不下來。他們已經淋着大雨走了十來里路了,若再繼續淋下去,怕是要惹來疾病。這周圍恰巧是一片樹林,顧淵想了想,開口下令:“右行五百米,於林中紮營。”
“右行五百米,於林中紮營!”
“右行五百米,於林中紮營!”
顧淵的話,通過每個小隊的隊長一遍一遍地往大軍兩端蔓延過去,而後隊伍停頓下來,扛着軍旗的旗手將軍旗往右手邊一揮,隊伍緩緩往右邊前行。
鄭泰殷勤得很,幫着顧淵顧瀾扎帳篷。顧瀾身體不舒服,實在是沒有力氣,於是找了個石頭默默坐了下來,垂着頭不說話。夜色將至,林中雖然潮溼,但仔細尋找,他們還是找到了一些可以燃着的柴火,火堆上淋了油脂,漸漸也零星燃起了幾個火堆。
顧瀾坐在火堆旁邊,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顧淵看了看顧瀾,伸手丟給她一件乾爽的衣裳。
“姑娘姑娘,”鄭泰舉着個水袋,屁顛屁顛跑了過來:“來喝口水。”
顧瀾接過水,仰頭喝了一口,可水卻在口中停住。
水居然是冰涼的……
“涼快吧?我打那邊小溪裡打來的,可爽口了!”鄭泰笑得一臉傻像,獻寶似的說道。
——……我去你大爺的。
顧瀾心裡默默又將鄭泰的祖先拉出來輪了個十七八遍後,將這冰涼的河水還給了鄭泰:“謝謝,不渴。”
鄭泰“哦”了一聲,將水袋抱在懷裡,蹲在顧瀾身邊,彷彿一隻眼睛亮晶晶地大狗。顧瀾翻了個白眼,擡頭瞧了眼那邊帳篷已經搭好了,便站起身來,準備鑽進帳篷裡換上乾爽的衣裳,趕緊抓緊時間睡上一覺。
誰知,她剛一起身,鄭泰便忽然短促地叫了一聲:“啊!”
沒等顧瀾反應過來,她便被鄭泰一把拉住。鄭泰上上下下打量顧瀾,嘴裡緊張地嚷嚷着:“怎麼……怎麼有血?你哪裡受傷了?怎麼會受傷的?我的媽呀,我去叫軍醫來……”說罷,他便往顧淵那裡竄。
顧瀾一愣,頓時心裡一咯噔,扭頭往自己剛纔坐過的大石頭上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