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白卿想了想,又說:“可是,這一切都沒有被驗證過,師妹又如何得知可行呢?”
玄薇搖了搖頭:“我沒法驗證,不過總歸是個法子,該試一試。況且,我並不打算直接讓她口服進這些青黴,且會計算計量,若有不妥,立刻停止便是。”她頓了頓,接着說道:“重要的還是師兄的方子,若這青黴並無效果,一直服用着師兄的方子,起碼不會讓這病再重下去。”
賀白卿抿了抿嘴,最終擺了擺手:“你有數就好,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他說罷,看着玄薇輕輕一笑:“說起來,你這副樣子,還真是跟師父十足地像。你說的這些話,若是打師父口中說出來,我大約又會與他吵上一架吧。”
這已經不是玄薇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她和師父像這句話了。她明明與師父相處時間最短,可卻總有人說她與師父最像。兩人稍稍沉默了一下,腦子裡都浮現出那個瘦巴巴,卻喜歡翹着鬍子揹着手笑得小老頭子。
“師兄,過幾日便是師父的祭日了。”玄薇忽然開口。賀白卿手裡一頓,頭卻沒擡:“是麼?”
玄薇點了點頭:“我記得很清楚的,那天是十月初三,整整一個月後,烏壩便城破了。”
賀白卿手裡默默給木桶打着洞,沒一會兒,木桶下面便粗略出現了一個小孔。他將那竹管往小洞哪兒比劃了一下,然後繼續打磨:“是麼……日子過得真快,這都一年了。你別擔心,祭拜師父的日子,應該是師父下葬的那天爲準。那時候咱們也該回京了,到時候與師兄們一同去祭拜師父。”
是啊,日子過得真快。不過轉眼的時間,她離開烏壩已經一年了。不曉得楊家屯兒裡,胡柳氏,馬氏,還有紅棗……她們都好不好。這一年裡,玄薇幾乎大半都是被迫在路上顛簸。先是從烏壩去了京城,路上耽擱了幾個月,而後在京城沒等開春,卻又被綁到了那哭親村。
玄薇恍恍惚惚地想着,此時卻聽見賀白卿的聲音:“你看,這樣成不成。”
她回過神來,低頭去看賀白卿所指着的那個木桶。她仔細瞧了兩眼,而後找了個小軟木將竹管塞起,伸手從桌上拿過乘着涼開水的茶壺,往木桶裡倒水。
確定了不漏水之後,她點了點頭:“可以了。”
賀白卿聽言,直起身來拍了拍手,看了玄薇一眼:“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儘管說。”
玄薇點了點頭,朝他笑了笑。賀白卿轉身準備離開房間,半路卻忽然聽見背後一聲“師兄”。他停下腳步,扭頭看過去。
“謝謝你相信我。”玄薇說道。
賀白卿心裡微微一顫,趕忙垂眸以遮掩差點兒外泄的情感。他隨意擺了擺手:“誰叫你……是我師妹。”
或許是這些天比較悶熱,玄薇提煉青黴素的裹成十分順利。
橘子皮很快長了一層青黴,玄薇將這些青黴颳了下來,分別放在了十份米湯裡,然後將蓋子蓋好,密封了七天。這七天裡,玄薇依舊與師兄以傳統的方法治療顧瀾。這一回,顧瀾可不敢不喝藥了,她乖乖按照吩咐,該吃藥的吃藥,該休息的休息,若不讓她吃的東西,她就算心裡饞得不行,也不敢再多吃一口。
可就算是這樣,她的病情卻依舊沒有好轉。
玄薇心下焦急,她知道顧瀾的病最好不能再拖了。她的希望,基本就放在了青黴素上。
七日之後,玄薇將米湯的蓋子打開,果然,十份米湯表面已經長了厚厚的一層青黴。她將這些米湯攪拌,倒入分離用的木桶之中。這個木桶下端,有一個小小的竹管,此刻正被軟木緊緊塞住,半點米湯都漏不下來。
玄薇往這些米湯裡倒入菜油,攪拌後靜置,沒過多久,木桶裡的液體便分成了三層。因爲青黴素是溶水的,所以用菜油可以大略將渾濁的米湯分離。木桶中最上面的第一層,自然是最輕的菜油,緊緊貼着菜油的第二層,便是這米湯中的雜質,最下面的那一層,是透明澄淨的水,只是這水中,溶着青黴素。
玄薇小心翼翼將竹管打開,底部那些溶着青黴素的水便流淌出來。玄薇拿竹筒接着這些水,一旦水流速度放緩,她便立刻將竹管堵住。
而後,便是要將這些青黴素提純了。
玄薇找來許多炭粉,而後將這些炭粉放在水中煮沸以消毒。消毒過後的炭粉放入另一個下端開口的竹筒中作爲過濾材料,而後那些溶有青黴素的水通過炭粉過濾,炭粉吸收青黴素,而更多雜質便隨着水流淌出去。玄薇一遍一遍地洗淨雜質,確定那吸收了青黴素的炭粉中的純粹。
第三步,就跟化學有關了。
青黴素是弱酸性的,所以不溶於弱酸。玄薇將稀釋過的白醋倒入吸收了青黴素的炭粉中,於是許多鹼性的雜質便被清洗了出來;而後她又將草木灰煮的澄淨弱鹼性水倒入炭粉,將青黴素提取出來。
此時,這提取出的青黴素,便是最接近純淨的了。
當完成這十份青黴素時,正是傍晚。玄薇在這間屋子裡整整站了將近兩日,就連休息,都只是隨意找了個角落靠牆眯了眯。她又疲又累,但精神卻十分亢奮。
青黴素被她提取出來了,她當然高興!她想跳起來轉圈圈,又想立刻找一個人分享她的喜悅——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顧淵。
幾乎一刻都等不得了,玄薇後退兩步,看了眼自己提煉出的青黴素,而後轉過身,出了門,一陣小跑,往顧淵的房間那邊跑去。
人到了顧淵門外,她站定身子,伸手理了理頭髮,而後敲了敲門。
——顧淵不在。
她眨了眨眼,擡頭看了眼天色——這個時候,按理說他應該是在的啊。
此刻的顧淵,卻是在接待貴客。
貴客確實是“貴”客。
“樓蘭君主請我赴宴?”顧淵微微一頓,看向面前的樓蘭使者。這位使者面對顧淵十分恭敬,畢竟面對的是友國剛剛助他樓蘭保住城池的大將。
“是,我主的馬車正在驛館外候着,不知將軍何時可以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