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列瓦爾德特上尉的建議,姜子鉞並沒能馬上意思到其中的價值。因爲“阿瑟嘉德”行星位於英仙旋臂帝國境內靠外空間。在銀河系上方俯看,她剛好在“新拜占庭”行星去向英仙旋臂外端的側前約兩千五百光年處,而再往前近四千光年,便是靠近銀道系座標系一三五線邊境空間的“太極”行星。三個行星之間的距離有點遠,而英仙星際聯邦國防軍“羅博”特遣艦隊的主要目標很可能就是元老院與羅馬人民首都“新拜占庭”,趕到“阿瑟嘉德”並不能有效防守帝都。
所以,他便不解地問道:“列瓦爾德特上尉,你的意思是?”
列瓦爾德特繼續說道:“卑職認爲,只要我們在敵人趕到之前,在‘阿瑟嘉德’行星聚集足夠的力量,就可以對‘新拜占庭’乃至整個英仙旋臂星際外側空間進行有效的機動防禦。以目前的速度,我們只要一百二十個小時就能趕到‘阿瑟嘉德’行星。在那裡有一座大型船廠,我們可以得到充分補給,而且應該還能有足夠時間集中國內更多的戰艦。”
“考慮到我們的首要目的不是與敵人決戰,而是防守‘新拜占庭’這種重要行星。而那個‘羅博’特遣艦隊孤軍深入,一旦我軍作出防守強大的樣子,必然不敢放手攻堅。但他們又不能長久和我軍僵持,應該很快就會選擇撤退。到時我們再擇機反攻,解除後方危機。”
聽了她一席話,姜子鉞那一直緊繃的臉上逐漸放鬆,最後竟綻放出開心的笑容,高興地說道:“太好了,列瓦爾德特上尉,你的建議非常高明,大大地啓發了我。”
“謝謝長官的誇獎,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行動?”年輕的蘿塔•列瓦爾德特興奮地問道。
“好了,各位指揮官,就按照列瓦爾德特上尉的建議。我們以目前的六點八級速度飛向行星‘阿瑟嘉德’。到達下個改出超光速匯合點後,我將發佈新的作戰方案,一個必勝的方案。會議到此結束,大家儘快準備。VENI,VIDI,VICI.”姜子鉞高喊口號的同時向麾下舉手敬了標準的羅馬舉手禮。
“VENI,VIDI,VICI.”部屬情緒高漲地舉手敬禮大聲迴應。
切斷會議通信,姜子鉞高興地向旗艦的控制團隊說道:“看來叫‘蘿塔’的人總能帶給我幸運啊。”
“長官,你不會只是想按照列瓦爾德特上尉建議行動吧。”艦長納茨默爾問道。
大副本傑明•阿爾弗雷克中尉卻搶先說道:“長官當然會想得比列瓦爾德特上尉更加深入。”他還特意把“深入”一詞的發音拉長,以便引發其他人產生更多聯想。
姜子鉞卻不把他的話當回事,接着納茨默爾的問題,回答道:“我們趕到‘阿瑟嘉德’,然後在‘新拜占庭’唱空城計。”
“空城計?”
衆人驚訝地問道。
“對,空城計,一出空城計好戲。”姜子鉞神秘地說,“而且是要藉助美女才能完成的大戲!”
這下“齊格飛”號艦橋炸開了鍋。
“長官,您有什麼大計劃嗎?”阿比吉•庫曼弗爾立即搶先提問。
“長官,要藉助美女應該叫美人計。或者可以說是空城美人計。”拉爾夫•特克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能透露女主角的名字嗎?”傑利•莫里斯問道。
“到底要幹什麼,長官?先劇透一下嘛。”徐奎山問得也很急切。
但姜子鉞並沒有做更多的解釋,而是輕描談寫地說:“反正我是男主角。”
說完就離開崗位,“呂迪格,我回我的生活艙擬定作戰方案。還有,挑選五艘狀態最爲良好的無人通報艦。”
“是,長官。司令離開艦橋。”
姜子鉞離開後,唐星雲立即評價道:“沒有了斯陶德特艦長,長官真的變壞了。”
“我關心的是女主角。”阿爾弗雷克興趣濃烈地說,然後驚叫起來:“不會是剛纔的‘小蘿塔’列瓦爾德特艦長吧!搞了一個白長矛,又要搞一個黑長矛!”
“列瓦爾德特艦長也很漂亮啊。”
“我聽說長官重新領導我們之前,在‘屁股艦隊’工作時鬧過緋聞。”
“這個我也知道,據說是個金髮碧眼的美人。”
“不,不是金髮碧眼的,是我們的前領航官阿扎伊長官的妹妹,聽說都住到他家裡去了。”
艦長納茨默爾實在聽不下去了,不滿地叫道:“好了,都給我閉嘴吧。幹好我們的工作,當好長官的配角。”
無論是羅博,還是姜子鉞,作爲身處前線的艦隊指揮官,都不知道他們的行爲,無意中給國家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尤其是對那些自以爲掌控着歷史與人民的新羅馬帝國元老。
人類標準時間2920年4月23日,姜子鉞派出的通報艦終於飛抵行星“新拜占庭”,送達了戰爭警報。前線大敗,緊接着便是敵軍入侵,整個朝野爲之震驚。
元老院當初發動“三頭狗”作戰,根本就沒有爲失敗制定預案,更未對聯邦方面可能快速發動的反擊做準備。當此之時,中央艦隊現役的殘餘艦隊和邊境艦隊的主力均配置在邊境線上的“伊謝爾倫”行星,國內尤其是首都行星周邊,連像樣的成規模的艦隊都沒有。
實際上,“三頭狗”作戰發起之前,元老院已經在英仙旋臂內側的行星“阿茲特蘭”新組建了一支相當規模的新建隊,由近千艘新建造的超級戰列艦和兩千艘巡洋組成的“愷撒”分艦隊。但元老院對“三頭狗”作戰充滿了盲目的自信,並且爲了避人耳目,就讓這支新艦隊離開“阿茲特蘭”行星,向英仙旋臂內側的空間作遠航集訓。此時它們離“新拜占庭”行星有一萬多光年,顯然已是救不了近火的遠水。
“新拜占庭”行星無疑處巨大的危險當中。可是對於雄心壯志的人來說,危險必是大好機會。
“各位元老。”元老院的緊急會上,帝國執政官汪澤仁大義凜然地發出宣言:
“敵軍入侵在即,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軍隊舊傷未愈,又添新敗。首都和周邊星域十分空虛,已經沒有充裕的兵力可供調用。元老了院與羅馬人民的政體與社會已經處於極度危險當中。身爲第一元老和執政官的我,認爲當下已經到了最危險的關頭。只有統一調配全境之人力、物力,才能擊退敵人,保衛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和平與安全。”
然後,他環視了其他八位元老,和九十名候補元老,鏗鏘有力地說道:
“現在,我要求爲捍衛共和政體與羅馬人民安全,依據《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憲法》和《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戰爭法》,元老院必須做出‘終極決議’!第一元老汪澤仁,授權執政官汪澤仁,提名公民汪澤仁爲獨 裁官!”
“我反對!”保守派元老領袖格林傑德•羅基高聲尖叫打斷了汪澤仁的宣言,並從堅硬冰冷的寶座上站了起來。這可是有違元老院發言傳統的和破壞會議程序的不文明行爲。
當她獲知英仙星際聯邦國防軍艦隊正在前來攻打“新拜占庭”行星的情報時,就料到汪澤仁會提出“終極決議”,採用“自我授權”,提名自己爲獨 裁官。
不過,儘管政治立場相異,可是以元老院通常的運作方式,形勢再怎麼緊急,汪澤仁要先召開只有元老和元老指定代表才能參加的元老院閉門會議,提出提名意願,進行“預備表決”——說服大家都同意投贊成票之後,才召開包括所有候補元老在內都參加的緊急會議,正式宣佈並通過提名,做出“終極決議”。
這也是其大重大決策的一貫作法,爲的是避免重要法律和政策以及任命在元老院不被通過,給人民造成元老院不和甚至分裂的不良印象,從而導致元老院失去威權和民心。
歷史上前三位獨裁官都是按這種不成文的程序被任命的。而且上一回汪澤仁利用聯邦軍進攻“阿非利加”行星的機會提名自己爲獨裁官,並沒有進入“終極決議”的正式表決階段,而是由他的代表,候補元老、樞密院首席幕僚君特•赫爾曼•費施爾代爲陳述理由,並啓動了“預備表決”。只是僅到這一個階段,汪澤仁便被否決了。
可是現在,爲商討禦敵對策的緊急會議一開始,汪澤仁就啓動正式表決程序,進行“自我授權”要求做出“終極決議”。令格林傑德•羅基和其他保守派元老措手不及,所以她纔不顧傳統和程序站起來高叫反對。
面對女元老羅基粗暴的行爲,汪澤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他的目標自然是要成爲獨裁官,可佔有票數優勢的保守派自然會大加反對,於是他想到了另一種鬥爭方式以達到層次較低但卻更爲現實的目的,藉着形勢危急來使反他的保守派在羅馬人民面前陷於不義。
因爲是正式的“緊急會議”,會直接向全國人民公佈結果,而且會議上的所有細節都會記錄在案,會後抄送給帝國樞密院、國民議會、政治協調委員會、帝國法庭首席大法官、仲裁委員會。由於是涉及戰事的“緊急會議”,還會下發給軍事保民官、中央艦隊和邊境艦隊的司令部。雖然不會直接公佈給新聞媒體,這些機關部門也是忠於元老院自己的人把持,可其實質還是等於昭告天下。
“新拜占庭”行星曾兩度被強敵攻擊,元老院都果斷地任命了獨裁官來挽救國運。這一回歷史將再度重演,對過往記憶猶新的人民必然會贊同汪澤仁的提名,而對持反對態度的保守派元老產生不滿甚至失去信任。
換位思考一下,保守派也可以主動提名自己的人爲獨裁官。可是他們缺乏適合的人選:忠於他們的中央艦隊司令官弗雷德里加•萊尼•馮•巴登布羅克元帥本是最佳人選,可是就剛剛戰死在了“埃癸斯”星域會戰,另一個絕對值得信任的候補,李敬先中將卻失了蹤。而元老們自己不是文官出身,就是國企老總升任上來,出任這種要帶領全國軍民力挽狂瀾的戰爭獨裁官,別說羅馬人民一萬個不同意,就是他們自己都沒有膽量自我推薦。
反倒是汪澤仁自己,有着其他元老無可匹比的優勢。他曾經也是一位名將,有着完整的“榮耀之路”,是三十年前“喜馬拉雅”星域會戰救國英雄行列的一員,胸前的“黃金愷撒”勳章可是加了橡葉和寶劍的。可以豪不誇張地說,當前形勢下,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全境恐怕找不到比他更適合擔任獨裁官的人了。
所以,汪澤仁這招把保守派元老逼到了進退兩難的窘境。他以勝利者的口吻對羅基說道:“羅基元老,我的發言還沒有結束,請您坐下。”
羅基只好趕緊坐回那其實十分不舒服的元老寶坐上,滿臉怒氣地盯着汪澤仁。
汪澤仁已經感受到勝利的喜悅了。如果“終極決議”不被通過,他也將是贏家,只是戰果小了點而已,可卻完全能夠削弱保守派的民望和決策影響力,爲他的下一步計劃增加更多的勝算。
接下來,他完成“自我授權”的最後一步,鄭重地繼續宣佈:
“現在第一元老汪澤仁,聯名執 政 官汪澤仁,要求元老院做出終極決議,任命公民汪澤仁成爲危機時刻下統領元老院與羅馬人民一切權力的獨裁官!”
按照法定程序,這句話講完後就直接進入表決階段。
身爲主持會議的第一元老的汪澤仁馬上坐下,接着站起來帶頭表決,高聲說道:“元老汪澤仁同意通過終極決議,任命公民汪澤仁成爲危機時刻下統領元老院與羅馬人民一切權力的獨裁官!”
由於他同時也是被提名人,所以表示贊成自己的提名後,以提名者的身份走到了議事大廳的中央,以接受其他人的投票。
“元老格林傑德•羅基反通過終極決議,反對任命汪澤仁成爲戰爭獨裁官!敵人根本就沒出現,只是憑藉下級軍官對敵軍情報分析報告,理由非常不充分!”
羅基今天的表現與她那保守派元老首領的地位極爲不符。
首先她本應是最後一個表決發言的元老,因爲她的寶座在第一元老右手邊,按照約定俗成的按順時針方向依次發言、表決的傳統,她是最後一位;其次,她的用詞極爲不當,太過口語化,與元老院表決慣用的書面語化極不相稱;還有,她對反對原因的陳述不當,“只憑借下級軍官”的用詞及其所呈現的邏輯,無疑會產生一棍子桶死一大片的效果,極易讓成千上萬爲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拋頭顱、灑熱血的基層官兵感受到輕視和侮辱。
不過,面對汪澤仁突擊提名,她的失常表現是可以理解的。
元老院和獨裁官制度是一種極度變態的“矛盾和悲劇結合體”。元老組成的元老院任命獨裁官拯救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可是任何人都只要被任命爲獨裁官,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所有權力就集中於手上,可以決定治下任何人的生死。
在座的其他元老和候補元老,都非常清楚,像是汪澤仁這樣充滿野心並握有重權的人,一旦主宰了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生死大權,必定會藉着機清剿他的政敵。
帝國曆史上先後出現的三位獨裁官上任後都大肆發動了政治清洗。
2608年的救國獨裁官胡金波,拯救萬民於水難之中,同時也以阻撓救災、貪污腐敗和不作爲等諸多罪名查抄了多位元老及其黨羽。好在胡對軍隊和警察等國家暴力部門的掌控並不是很強,忠於他的軍官也不多,所殺之人也就相應較少。而且受刑者大部份都有明顯的貪腐和瀆職證據,所以民間除了民 運分子和人道主義者外,對其大用死刑的作爲並沒有太強烈的批評。
2751年的戰爭獨裁官弗雷德里希•馮•魏克特元帥,官方正史的評價是“千古一將”,民間史家的說法是“千古一魔”。上百萬官員、指戰員甚至無辜老百姓,不是死於敵人的進攻,也是不倒在衝鋒的途中,而是被魏克特的爪牙或秘密或公開以各種羅織的莫須有罪名處決。
2890年的戰爭獨裁官杜義敏元帥,更是蓋過了他的兩位前任,號稱“殺帥”。甫一上臺發佈的第一項獨裁令不是防禦敵軍,而是立即槍決監獄裡所有政治犯和十年徒刑以上的刑事犯。在與英仙星際聯邦激戰的同時,他仍然不忘調動大批軍警在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全境逮捕處決分裂分子、地方行星獨立派、民主人士、民 運分子、反元老院派系,連公開批評元老院和軍隊的人都統統以潛藏在人民羣衆當中的英仙聯邦間諜罪名而遭到射殺。
杜義敏戰場之外殺了多少人,目前尚無官方確定的數據,因爲許多屠殺仍然在調查當中,大批冤假錯案也還在重審和平反當中。但民間保守的估計是三百萬到五百萬之間,許多逃亡到英仙聯邦的民運分子更宣稱有上億人死於杜義敏的槍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