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白的發亮,晴朗到不見一絲浮雲,此刻,就連普星上空極難用肉眼察覺的恆星米伽都已罕見的在濃厚的蕨藤大氣中露出模糊的身影。
天氣好的實在有些過分,艾斯博爾頓行政區域至今已數十天無雨,這對於這片充裕着大片蕨藤雨林的著名溼地來說實屬難得。
小溪奔流,山泉清澈,瘋漲的蕨藤樹盤根錯節的向天空伸出枝葉,爭先恐後的在對它們的生命之源表達感激之意;秋意漸濃,無人採摘的蕨藤果早已熟透,溼潤的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輕甜的香氣;而清風徐徐,萬千粗壯繁茂的枝頭被吹拂着發出特有的沙沙聲響,像是整座雨林在奏響一首澎湃的生命之歌。
倏的一聲,一陣疾速的音嘯突兀的打破了這一祥和的氣氛,在淡黃色的天際,一支呈通體呈銀白色的小型飛艇銀雁般的從高空撲下,筆直的一頭扎向茂密的雨林。它在高大的蕨藤樹梢不過幾十個蒂爾納的距離突然拉起急停,粒子推進器所噴發的氣流激起層層葉雨,如一股小型龍捲風般在小艇的機翼下瘋也似的盤旋。
雙座駕駛艙內,喬尼.肯特雙手扶着操作杆,緩緩的扳動引擎杆將懸浮裝置打開,他臉色如常,卻終於忍不住籲出一口氣,隨即將臉轉向副駕駛座,對着那個手抄在腦後咬着香口膠的男子大聲彙報。
“按您的要求,三千蒂爾納俯衝急停動作已完成,請予以評估,少校。”
“速度沒放開,慢的令人犯困,急停時機也太早,不合格。”佩托維斯基少校此刻似乎一臉的倦意,他說完將香口膠吹出一口泡泡,在嘴沿啵的炸開,他一邊舔着脣角,一邊嘴裡嘟嘟囔囔。
“怕死又考什麼飛行學院,讓老頭子在天使之劍大樓裡給找一份美差,聽說那裡人丁凋零,如今缺狠了油頭粉面的二代佬。”他眯起眼睛頭靠在椅背上,嘴角勾着一抹笑。
喬尼不敢說話,只是閉上嘴沉默着,手指卻在膝前的虛擬面板上一陣連彈,他重新調整着引擎輸出功率並關閉緊急自動駕駛選項,而在他的手指確認剛剛點下,一旁的佩托維斯基雖然似乎始終閉着眼睛,卻又恰逢其時的對他的舉動表示讚許。
“豁出去了呢,肯特,看來終於醍醐灌頂,知道這是幹啥來的。”他像是一點也不在意的說道。
“請求再次嘗試,少校。”完全無視對方的諷刺,喬尼坐得筆直,說完靜靜等待着。
“請求准許。”佩托維斯基過了好半天才不情不願的下令,而等他話音剛落,喬尼已猛拉操作杆,將懸停的飛艇重新驅動。
他操控飛艇仰起機首,直到角度變得幾乎與地面垂直,隨即伸手飛快的在身側的主控制檯上一推引擎杆,那小艇尾部瞬時衝出一股烈焰,將下方的一顆蕨藤樹冠頃刻間點燃,在燒焦的枝葉噼噼啪啪的抱怨聲中,那艘小艇早已如箭一般的竄向高空。
艙內微微顫動,巨大的行星引力將駕駛臺前兩人的身子擠壓的幾乎和身後的座椅合爲一個整體,佩托維斯基依然滿不在乎的吹着香口膠,手指則在鼻尖輕撫。
“只是剛剛這一下,環境署恐怕就會給飛行家協會開一張數額不菲的罰單。這真是令人費解呢,肯特,你在學院無用的課程中考出的那種分數,讓不少教員募定的認爲貝利爾又出了一名家裡橫戰場慫的倒黴學究,但天曉得,你現在的行爲又表現的簡直像一個無腦的星際步兵。”
“你是故意這麼做打算讓我難堪,我說的對吧?”佩托維斯基斜眼瞥着喬尼。
“完全不是,少校。”喬尼穩穩的操控着飛艇,並對這名橫插一槓考官的指責予以否認。
只是極度的不爽罷了……他在心中默默補充着。
什麼‘飛行家協會裡我有個熟人’,什麼‘會替你們事先打個招呼’,他那個所謂的‘熟人’就是他自己!而所謂的‘招呼’簡直就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埋伏!喬尼在心中憤懣的嘀咕着。
呈遞表格,按照外出訪學的流程向校軍紀委員會請假,然後馬不停蹄的和羅傑.克拉克一道趕赴亞巴頓城。
一個月的飛行基礎訓練充實而有趣,如今想想看眨眼即過。
在飛行家協會總部的模擬艙內,在普曼.霍伊特機場的指導課程中,他和羅傑兩人一道,跟着一名教齡很長的和藹女教官很快就掌握了陸基飛行的基本操作。
淺顯易懂的理論課程,逼真細緻的模擬裝置,經驗豐富且無比耐心的實機授課,協會放對他倆的所有安排都顯得有條不紊按部就班,憑藉這座老牌培訓基地近乎完美的設施和多年積攢行之有效的系統化授課,兩名從零起步的貝利爾一年生在一個多月後,就已能夠獨自駕機在寬闊的普曼.霍伊特機場跑道上自由的起降。
一切的事實都證明陳天放那天對他們所描述的可怕情景有些言過其實,這裡氣氛融洽,對待他們這兩名從未駕駛過飛行器的貝利爾軍校生就更是親切。
“事實上對前來考取執照的所有人我們都儘可能做到一視同仁。”莎夏.莫爾林,他們的飛行課導師,這位47歲的協會資深教員在回答羅傑的質疑中指出道。
“在最終的測試中突然提高難度往往是校方教員要求我們這樣做。”莎夏試圖向羅傑解釋。“協會董事中有不少銀盟甚至聯邦時期的海軍老兵,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是‘太行’、‘崑崙’或者貝利爾飛行學院的校友,因此我們協會與銀盟軍方的關係向來融洽。”
“監督、促進、鞭策、因勢利導,也或許只是爲了給零起點的學員一個下馬威,軍校教員往往只需一個電話,我們就只能配合,在培訓和測試時給考生‘加餐’。”
“協會總部這麼多年這種事常有,甚至已經成爲一種有趣的傳統,變着花樣的給稚嫩的軍校生添堵,說起來有些不近人情,但實際做起來卻着實過癮。”莎夏溫暖如春的笑容就如同亞巴頓這座雨林中心的城市一樣怡人,但所說的話語卻又讓喬尼和羅傑心有餘悸。
“你們這兩個帥的不像話的軍校小子,雖然我們這一行當還談不上什麼火眼金睛,但從這些天的領悟力和操作感來看,你們能順利考上貝利爾並不是沒有原因的。”莎夏在察覺到兩人臉色的變化後試圖令他們寬心。
“放輕鬆,如果要上演一場阻擊秀,讓你們帶着悔恨的心情度過的第一年,按慣例他們會在你們來之前就打好招呼,而如今課程已快結束,你們依舊安全,所以最終測試的待遇,也將會和那些飛得亂七八糟的平民們一樣。”
健談的莎夏除了是一名合格的飛行導師,還是亞巴頓飛行家協會總部的預備董事,她知道很多不爲人知的小秘密,也樂意將它們都一股腦的泄露給這兩個看着養眼談着順心的年輕人聽。
但她顯然把話說早了,因爲在最終執照考的當天上午,貝利爾學院飛行教官麥克.佩托維斯基突然莫名其妙的來到協會總部,他乘坐紅眼航班前來,帶着一臉倦意,卻又在灌下幾杯濃咖啡後重新變得精神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