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上去後下來,如此反覆,來往的人羣行色匆匆,要忙着去排隊交錢,誰也沒有注意到傅染。
她走進醫生辦公室,把手裡的b超單子遞過去。
醫生簡單掃了眼,“懷孕兩個月,一切正常。”
傅染猶未從震驚中回神,“我事後吃過緊急避孕藥。”
醫生見怪不怪,“也有避孕失敗的例子,”見她呆愣着矗立在辦公桌旁不走,“儘管服過避孕藥,但孩子沒事,別擔心。”
傅染形容不出自己此時的心情,醫生拿着病歷卡,像是陡然想到什麼似地開口,“不想要嗎?”
心裡一陣刺痛,宛如被人狠狠扎進去把刀捅過後又反覆輾轉地刺,不想要嗎?
四個字帶給傅染的衝擊力無疑是滅頂的,她猛地抽過醫生手裡的病例和b超單逃也似的離開。
腳步一陣急過一陣,傅染來到停車場,坐進駕駛座後砰地帶上車門。
b超單子被丟在副駕駛座上。
挎包的拉鍊敞開着,傅染腦袋趴向方向盤,前所未有的疲倦令她閉起眼睛,溫熱淚水滑過眼角往下淌,流入臂彎間。
今兒是個陰天,隨時像要落一場暴風雨。
傅染睜開眼睛,看到挎包內豎着的一張紅色請柬,她伸手將它抽出,是尤應蕊特意送到傅家那晚,被她從垃圾桶內撿起來的。
傅染忍痛翻開,裡面有舉行婚禮的地點和時間,左側一欄並沒有兩人的結婚照。
她纖細手指撫過上面的字體。 ωωω ●тTk án ●¢ 〇
新郎:明成佑。
傅染淺勾起嘴角,她愛的人結婚了,新娘卻不是她。
這種悲劇不偏不倚砸在傅染身上。
她牽扯着心裡的疼痛想笑,最終卻淌出更多的眼淚。
接到電話時她整個人窩在狹小的駕駛座內,一接通宋織的聲音就從那頭傳來,“喂小染,你在哪呢?”
傅染擦乾淨眼淚,哽咽聲忍不住,“我在外面。”
“我和暮暮剛到你家,伯母說你出去了,小染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去婚禮現場了?”
傅染手背擦拭着眼睛,“沒有。”
“你在哪?我們過來找你。”
“吱吱,”傅染捂住嘴角,待哭聲漸掩後纔開口,“你趕緊回去,你才生寶寶不久,我的事我自己清楚該怎麼做。”
“你清楚個p啊,”宋織在那頭急得哭起來,“小染,你別嚇我們,有什麼事我和暮暮都要陪着你。”
傅染攥緊手機,拇指按向紅色鍵。
她眼睛怔怔盯着副駕駛座上的b超單,堅硬的齒尖刺過皮肉,隱約有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漫入喉中,她用手緊捂住嘴,上半身幾乎趴到方向盤上。
傅染取過礦泉水灌了兩口,這才覺得舒服不少。
這段日子,誰都在儘可能地保護她,範嫺天天恨不能寸步不離左右,秦暮暮和宋織也絕口不提明成佑三個字,就連家裡的陳媽都戰戰兢兢看她臉色。
但,有一種痛,並不是你遠遠避開它,它就真的能不痛的。
他們的婚禮日期逐漸逼近,照着原先的計劃,以大肆宣揚的姿態鋪開。
傅染手掌撫向腹部,本該是她決絕揮斷前事的時候,卻有一個小生命早已在她體內悄然滋生。
她右手不聽使喚地發動引擎,含淚望出去的視線摻雜了旁人看不清的複雜,饒是別人,也只會遠遠的避開,甚至,離開迎安市,去到一個能療傷的地方蝸居起來。
傅染雙手盤緊方向盤,她也痛,但不會逃避。
逃開了,固然能眼不見爲淨,但傷口總需要時間癒合,她選擇的方式是最直接卻也是對自己最殘忍的。
既然她的傷口始終不見好,每天每晚刺得她痛苦不堪,她索性一次將這傷疤完全掀開,管它鮮血直流,管它潰膿,痛到底,痛到麻木,她是不是就也能解脫了?
眼淚控制不住往下淌,一滴滴砸在傅染繃緊的手肘間,燙得整個手臂似要起一層泡。
從醫院到他們舉辦婚禮的現場不算遠,傅染抽出那張結婚請柬放到腿上,她開了窗,7月的風吹在臉上令人發燙,車內儘管開了冷氣,但傅染卻滿頭滿臉的汗,浸過領口,滑入空虛跳動的心房處。
今天似乎是個結婚的好日子,路上能看到很多來往的婚車,無一例外,大紅的玫瑰花貼滿車身,還有百年好合等字樣,新娘純潔的白色頭紗飄出車窗外,一張張嬌豔而充滿幸福的臉。
傅染眼裡的淚水流的更兇,有時候幸福也需要陪襯,她一邊擦眼淚一邊開車,好幾次視線完全朦朧差點撞到前面的車子,她只得減緩速度,咬緊了脣肉死死撐着。
婚禮現場。
大幅結婚照擺在會場門口,李韻苓忙着迎接來賓。
“明夫人,恭喜恭喜。”
“安科長,安夫人,快請進。”
李韻苓身着一襲枚紅色套裝,將整個人襯得越發年輕。
安夫人平日裡沒少和李韻苓搭檔打麻將,她站定在結婚照前,“呦,三少和少奶奶可真是郎才女貌。”
“過獎過獎。”李韻苓令禮儀小姐招呼他們進去,她扭頭瞅了眼兩人的巨幅結婚照,臉色不由一陣難看,還郎才女貌呢,要不是況子找人弄得這照片,今天會場內可就要鬧笑話了。
她仔細看過,也不得不佩服現在的高科技,電腦隨便一搞就把婚紗照給做出來了。
傅染開車來到結婚會場,她把車停靠在一條小道內,門口並沒見婚車,看來婚禮還沒開始。
尤應蕊身穿婚紗坐在加長的婚車內,精緻的妝容,名貴首飾據說一顆就能抵上尋常百姓幾輩子的積蓄。明成佑眺望向窗外,與車內熱鬧喜慶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
“蕊蕊,你待會記得把捧花丟給我。”王絮婷拉着尤應蕊的手臂,旁邊幾個小姐妹鬨笑,“絮婷也恨嫁了?這八字還沒一撇呢。”
“去,”王絮婷手指撫過尤應蕊拿着的捧花,“今天說什麼都要沾沾新娘子的喜氣。”
尤應蕊面若桃花,兩頰呈現出嬌羞,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最幸福的日子莫過於嫁給心愛男人的這天。
“絮婷你放心,我一定會丟給你的。”
“聽到沒?”王絮婷替她將頭紗整了整。
“聽到聽到了。”小姐妹們笑着道,“我們誰都不跟你搶。”
傅染坐在駕駛座內沒有下去,直到婚車車隊在煙花聲中到達會場門口。
有人過去拉開車門,率先下來的明成佑走到另一側挽住尤應蕊的手,傅染看得真切,尤應蕊眉目含笑,神色顧盼間幸福地偎在明成佑身側,大批人涌入會場,連一早守候在裡面的記者都紛紛出來見證這美好的一刻。
誰都沒有注意到停在遠處的這輛車,也沒有人會管傅染是否會難受和承受不了,今天的日子,不是屬於她的。
留給她的,唯有獨自哀傷的權利。
婚禮現場熱鬧非凡,賓客們相繼入座,傅染拿起請柬,推開車門之際回過身,把那張b超單子也一同攥在手裡。
她順利進入會場內,腳步不由停頓在他們的結婚照前。
傅染眼睛定定望向裡面的明成佑,沒有一點她所熟悉的影子,她無力地擡起手掌撫過他的臉,冰冷而毫無溫度。
她孱弱的身子突然趔趄下,況子拽着她的手臂走到邊上,他壓低嗓音怒喝,“你怎麼會過來?”
傅染目光還定在明成佑的結婚照上。
況子神色焦慮地瞅向四側,“我警告你,今天是三少和應蕊的好日子,你要膽敢胡來,可別怪我不客氣。”
傅染掙開他的手,極力想挽起抹笑,卻發現連一點撕扯弧度的力氣都使不上,她索性冷着臉,“你幾時又對我客氣過?”
“你別胡鬧,傅家在迎安市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別搞到最後雙方都難以下臺。”
傅染站在巨大的結婚照背後,恰好能避開前方人羣的視眼。
況子再度扯住她的手臂,“趕緊走吧,幾乎整個迎安市的媒體都來了,你跟三少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就像你兩年前對他做過的一樣,何必死糾纏着不放呢?”
“你也別拿話激我,更別威脅我,”傅染擡起自己的手臂,“我倘若這會真跟你鬧纔會下不了臺,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
況子眼見這樣不是辦法,索性也鬆開她的手。
婚禮眼看着舉行到一半,況子轉身回到會場內入座。
傅染站在婚紗照後面望出去,明成佑挽着尤應蕊的手已經走到高臺,完全西式化的婚禮,鮮花彩球,熙攘的人羣,婚禮現場佈置的溫馨而浪漫,她看到尤應蕊白色聖潔的婚紗裙襬足有四五米長,遮住了上去時的臺階,眼裡心裡整個一片荒蕪蒼涼的白,漫無邊際。
音響效果極好,將氣氛烘托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