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陽與喬治很快離開了。
鄭立煥走進慕秋歌的房間,見她正怔怔的看着窗外出神,蒼白秀美的小臉似悲似愁。
他忍不住輕輕開口問道:“既然捨不得他,剛纔爲什麼不跟他多說一會話?”
慕秋歌回過神來,頓了頓,才淡淡道:“說什麼呢?他厭惡我至此,與其像從前一樣纏着他讓他憎惡,還不如自己識趣一點,最後一面,在他心裡也算留下一個不那麼討厭的印象。”
鄭立煥面上便有了難過,語氣更顯得焦灼:“剛纔爲什麼不告訴他,那枚戒指你找到了?當年他親口說的,你爲此受了多大的罪……秋歌,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但凡有一點機會,你也不會放棄他!”
慕秋歌的視線落在牀頭櫃的抽屜上,她知道那裡有什麼,在她昨天醒過來時,鄭立煥就拿給她看了。
她做夢也想不到,這兩年會是鄭立煥在照顧她,更想不到他爲了她找回了當初讓她跳湖也沒有找到的戒指。她擡頭看着鄭立煥,眼中有淚光,有感激,也有釋然:“可是阿煥,這個戒指不是我找到的。做人要誠實,我再怎麼不堪的喜歡過他,也不能欺騙於他。更何況,那天他來,對我說的那些話,你沒有聽到嗎?你一定也聽到了吧。”
鄭立煥囁嚅着,在慕秋歌清澈目光的注視下,目光有些閃躲,“我。我有偷聽到……他實在很過分,對你說那麼過分的話。”
慕秋歌笑了笑,“這也不算什麼,更難聽的話我以前也聽過的。說起來,這真的不是他的錯,是我自己,太過執着的喜歡,這讓我自己痛苦,也讓別人因此困擾不高興。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我多麼惹人討厭。”
“不!”鄭立煥立刻道,“你並不惹人討厭!秋歌。你知道的,學校裡喜歡你的人那麼多,如果你真的不好,真的讓人討厭,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喜歡你?你的好,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
慕秋歌苦笑一聲,瞧着鄭立煥不贊同的激動神色,她微微一笑,“阿煥,謝謝你。”
“謝什麼,我又不是免費照顧你,我有收費的。”鄭立煥託了託眼鏡,“你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他的太太,喬治的外孫女,她是一個怎樣的女孩?”慕秋歌忍不住問道。
鄭立煥微愣,隨即道:“她雖然也不錯的樣子,但是跟你不能比。”
“阿煥,你公正一點。”慕秋歌有些無奈的搖頭,“我現在已經不需要安慰了,我已經接受,我永遠不能被他接受,我跟他永無可能這個事實。我現在只是有點好奇。能被他如此愛重的女孩,到底是什麼模樣的?”
“沒有你長得好看。”鄭立煥立刻道,見慕秋歌還是不贊同的瞧着他,忙強調道:“這一點我很公正!”
“好吧。”慕秋歌只好道:“除了容貌呢?”
鄭立煥摸了摸鼻子,“是個心地善良的人,雖然看似心軟,但也不是盲目的心軟,是個有個性的人。”
雖然他的語氣不情不願,但慕秋歌還是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欣賞之意,她欣慰的笑了笑,“那很好。原來他喜歡的姑娘。是這樣的模樣。”
她這樣不怨不怪,鄭立煥又是心酸又是心疼,頓了頓才道:“那麼原放呢,你爲什麼不見他?”
慕秋歌怔愣良久,方纔滿面愧疚的道:“不是不見他,會見的……”
……
這兩天原放的心情都不太好,顧南心每次去找他,他都臭着臉,一副她欠了他十萬八千兩銀子的模樣。
顧南心當然明白讓他心情不爽的是什麼事,看在他可憐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計較他的態度問題了。
因爲沈墨陽與她提起原放的腿根本沒有骨折,顧南心在莊園時就處處留了心,裡果然多了兩條原放偷偷摸摸上洗水間的視頻。
只等着沈墨陽回國以及慕秋歌跟原放做了了斷之後,她再慢慢跟他算賬。
其他時候,顧南心都像個沒事人一樣,上班,跟沈墨陽約會,陪喬治吃晚餐。
而這幾天,喬治跟沈墨陽之間的關係似乎也有和解的跡象,每天早上沈墨陽會陪他出門散步,雖然喬治嘴裡總是嘟嚷不讓他陪,沒得打擾了他的清靜這些話,不過看得出來,如果真的討厭沈墨陽的陪同,老人家早就要找顧南心交涉了。
天氣好的時候,沈墨陽會跟喬治去釣魚,雖然也許一整天也釣不上一條魚。這種時候,喬治就會怨沈墨陽太笨或者煞氣太重,魚都被他嚇跑了之類的。沈墨陽只是微笑不語,依然堅持不懈的陪着他,到後來喬治都沒有脾氣了。
每每這時候,顧南心總會對他感到很歉疚,夜裡自然是殷勤小意的伺候他,各種正常或者非正常的要求,她也二話不說滿足他。除了太過變、態的那種要求她是堅決不從,當然,沈墨陽也捨不得對她提出太變態的要求,以及,他本身也沒有變態的嗜好。
很快到了沈墨陽要回國的前一天晚上。
喬治難得的在晚餐時,跟沈墨陽喝了一杯酒,雖然沒有明說,不過很有些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認同的感覺。
吃完飯,喬治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找各種藉口留顧南心說話,??地放他們兩個回房去。除了原放不陰不陽的酸了兩句。顧南心跟沈墨陽只當沒有聽見。
“我先回去,你跟外公商量一下,年前能回來是最好的。”沈墨陽對顧南心說道,“這是我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春節,我很希望能跟你一起過。”
顧南心聽了這話,一腔柔情都化作了春水,在他懷裡拱了拱,不捨的抱緊他的腰,“我也希望能一起過。”
說着,又堅定的握拳道:“你放心,我肯定會說服外公。趕在年前回國去的。還有小莫,我們一家人第一個春節,也不能少了他。”
沈墨陽點頭,“外公的擔憂並沒有錯,你跟我在一起,還不能夠完全放心無憂。”
“你是指沈赫?”顧南心從他懷裡擡起頭來。
沈墨陽淡淡道:“他比沈謙隱藏的更深,原本我還想等他自己露出尾巴,抓住他的把柄後將他趕出公司,現在看來,他比沈謙謹慎小心得多,半點錯處也不肯漏。不過我已經有了辦法,在你們回去之前,一定會將所有不安全的隱患拔除的。這樣,外公也能更放心些。”
“他老人家這兩天對你臉色好了不少,你的努力也是很有成效的。”顧南心嘻嘻笑着讚揚他。
沈墨陽也跟着笑起來,“以前有人說,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我是很不屑的,但對外公,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靠誠意來打動他老人家。他是真的疼愛你,因爲你才肯勉強接受我。”
顧南心把臉藏在他懷裡偷笑,“所以你以後要對我更好一點,不然光討好外公就有你受的。”
兩人相擁着輕笑出聲。
過了一會,沈墨陽問她:“你,想不想回東山看看你的父親?”
顧南心一僵,神色就變得有些慌亂起來,“他不會願意見我的。”
沈墨陽感覺到她的僵硬,輕輕拍撫着她的身體,“我們總是要回去祭拜你母親的,如果你不願意見他,那就不見好了。”
“是啊,外公今年回去,一定會去看媽媽的。”顧南心喃喃說道,她深吸一口氣,忽而一笑,“大概是他自小對我很嚴厲的緣故,我總是有些怕他。但他養了我這麼大,就是這份養育的恩情,我也該回去看望他的。至於他願不願意見我,到時候又再說吧。”
反正沈墨陽會陪着她,她人生中所有不堪他都知道,就算到時候當着他的面被父親責罵,想必他也不會笑話她。反而會擋在她身前的。
這樣一想,顧南心對於回東山這件事也就沒有那麼牴觸了。甚至還頗有興致的規劃了起來,“還要去看阿姨,就是溫非池的母親,她對我一直很好很好的,我也有好多年沒有見到她,雖然每年都有託溫非池給她帶禮物,不過……”
“她知道你的身世嗎?”沈墨陽隨口問道。
顧南心沉?了一瞬,“阿姨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她是我見過的,最聰明,又最擅長隱忍的女人!”
這麼聰明的女人,又怎麼會察覺不到自己丈夫的不對勁?顧南心猜測,其實她心裡一直都是知情的,包括她的身世。所以她雖然不阻止溫非池幫助她跟小莫,卻無數次旁敲側擊的告訴溫非池,他跟她是絕對不能在一起的。
“她是一個善良又大度的女人。”最後,顧南心這樣說道。
“我知道了。”沈墨陽點頭道。
如果說顧南心在心底裡將溫非池的父親當做她自己的父親,那麼在她心裡,或許溫非池的母親,纔是她心裡的母親的樣子。她沒有得到過的,一直渴慕的。不過就是一個像溫非池母親一樣的母親。
所以提起她時,她纔會一臉的孺慕與懷念。
那是提起她自己母親時,都不曾有的神色。
兩人沉?了一會,顧南心又神色輕鬆的笑起來,“我給程良辰程美景他們都準備了些小禮物,到時候你幫我帶給他們。”
她準備的那些東西沈墨陽自然也看到了,他的語氣有些不悅,“溫非池,簡明琮,餘丹妮,潘煜,甚至馮家妹周小寶都有禮物,我爲什麼沒有?”
“你怎麼沒有了?”顧南心眨巴着眼睛,無辜的看着他,“你的禮物是世界上最好最棒的禮物,竟然還不知足?”
沈墨陽挑眉,“在哪,我怎麼沒看見?”
“就在你懷裡啊!”顧南心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一手叉腰故作兇巴巴的瞪着他:“怎麼,我都把自己當成最好的禮物送給你了,你竟然還不滿足?是覺得這個禮物不夠好?”
沈墨陽啞然失笑,擡手在她兇巴巴的臉上揉了一把。“好吧,這是我這輩子收到的最好得禮物!”
顧南心撲進他懷裡,兩人笑作一團。
笑完之後,她想起一件事來,“樑恩滿跟程良辰怎麼樣了?”
沈墨陽一頓,“樑恩滿回加拿大了,她的婚禮就在下個星期。”
顧南心也笑不出來了,“那程良辰……”
“天天在家喝悶酒,喝多了就吐,吐完了就睡,睡醒了再接着喝。”沈墨陽語氣雖淡,但眉心卻緊皺起來。
對於程良辰這種逃避的行爲,他雖然不贊同,但居然也能理解——當初跟她分開後,有段時間,他也是這麼過來的。
“這種事,旁觀者也不好勸,更何況,還不知道樑恩滿對程良辰又是怎麼個想法。”顧南心也有些苦惱,自己幸福了,就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是幸福的。可程良辰跟樑恩滿,兩人就算依然相愛。橫隔的東西也太沉重了。
“先不提他們。”沈墨陽瞧着她,脣角微微勾起,“我想,你要給溫非池準備新婚禮物了。”
顧南心猛的坐起身來,眼睛瞪得老大:“你說什麼?”
沈墨陽朝她笑,“這個時候,他人應該已經在紐約了。”
“做什麼?”顧南心暈乎乎的問。
“提親。”沈墨陽簡短的答。
“魏家?魏珊?”顧南心眼睛發直。
她對魏家瞭解不多,卻也知道,魏珊那可是魏家的掌上明珠,是魏家人的心肝寶貝。溫非池這麼着急的跑到紐約去提親,要是跟魏珊沒有發生過什麼。打死她也不信。可是這纔多久,上次她回國,他們兩個還大眼瞪小眼一副冤家模樣……可他要是真的將魏珊怎麼樣了,魏家人能饒得了他嗎?
顧南心扶額,“我得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現在是不是還活着。”
她哆哆嗦嗦的要起身,被沈墨陽按住了,“我跟魏二通過電話了,溫非池目前還活着。”
雖然魏家人對於膽敢睡了他們家心肝寶貝的溫非池恨的恨不能將他人道毀滅,但有魏珊護着,魏家人還不能明目張膽的弄死溫非池。不過,肯定不能讓溫非池好過就是了,沈墨陽猜測,依照魏二那心狠手辣的德行,溫非池不脫一層皮是回不了國的。
當然這些話沈墨陽是不可能對顧南心說起,她已經擔心的心驚膽戰了,他要是如實告訴她,只怕她現在就要趕往紐約去。
顧南心很是自責,“過來這邊後,我就沒怎麼跟非池聯絡,他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竟然都不知道,唉!”
“他就要組建自己的家庭。這是好事,爲什麼要嘆氣?”沈墨陽盯着她,不悅的問道。
顧南心就有些心虛的摸了摸下巴,不好意思的說道:“以前非池總是護着我的,想到以後他要護着別的女孩子了,心裡總有些酸酸的不得勁。”
“有什麼好酸的。”沈墨陽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以後有我護着你,還嫌不夠?”
“夠了夠了夠了。”顧南心舉了雙手投降道,這男人醋起來,這酸味都能飄到千里之外去了,她要是敢說不夠。他估計掐死她的心都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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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直鬧到後半夜,才相互擁抱着沉沉睡過去。
……
因爲鬧得太晚,而沈墨陽是一早的航班,他沒捨得弄醒她,眷念的在她光潔的額上落下好幾個親吻,纔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顧南心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牀,沈墨陽早不在身邊,她有點泄氣,趴在牀上悶悶的出了一會神,看一眼時間,這時候飛機已經起飛了。
沈墨陽的離開。彷彿連她的精氣神也一併帶走了,整個人都懶洋洋的,提不起勁來。
慢吞吞的收拾好了走出去,正看見原放坐着輪椅從房間裡出來,兩人打了個照面。
“小舅舅,今天怎麼捨得出來啦?”她沒精神的朝他揮了揮爪子,不雅觀的打了個大哈欠。
原放很有些看不過眼的樣子,“拜託你打哈欠時,好歹也用手遮掩一下。我就算了,總不好讓別人也看到你那張血盆大口吧。”
顧南心朝他翻白眼,“你才血盆大口。我這嘴巴張再大也不可能是血盆大口好不好?”
原放瞧着她懶洋洋的模樣,忍不住道:“怎麼,沈墨陽走了,連你的魂也跟着走了。”
顧南心懶得理他,“我去找外公。”
原放看了她兩眼,忽然說道:“你跟我一起出門。”
“去哪?”顧南心一時沒反應過來。
“明知故問。”原放卻有些惱羞成怒,以爲她是故意的。
見他這模樣,顧南心瞬間了悟,“終於忍不住要去見慕小姐了?”
原放別過頭不回答,只硬聲道:“我已經讓人備好車,你沒別的事情要做,就跟我一起過去。”
“你們兩個有話要說,我去幹嘛呀。”顧南心拿喬,“再說,人家慕小姐願意見到我嗎你就拉我過去?萬一慕小姐對我有心結,很討厭我,那我豈不是很尷尬?我纔不要去找不自在!”
而且,明明原放有點不敢單獨去面對慕秋歌,所以非要叫上她一塊去。但是,求人總要有個求人的態度,像他這樣強硬又彆扭的,她要是答應了纔有鬼呢。
“沒說要你去見秋歌,我只是……”原放有些語塞,瞧着顧南心分明瞭然卻偏要他說出來的模樣,原放瞪眼道:“顧南心,我不但是你長輩,還是你的救命恩人。不管是長輩的身份,還是你欠着我的人情,我現在命令你,馬上跟我上車!”
見他惱羞成怒,又搬出長輩的身份,又搬出救命的人情來,顧南心也沒轍,只好道:“好吧,去就去。”
等回來之後再跟他好好算賬。
打着這樣的主意,顧南心跟着原放上車了。當然,原放裝的十分逼真,坐在輪椅上,由保鏢扶着上車的。
顧南心在他身後撇嘴,要不是沈墨陽告訴她真相,她還真會相信這就是個大腿骨折患者呢。
一路上原放沒怎麼說話,雖然沉着臉,但一直坐立不安的模樣,看得出他很是緊張。
“是你自己決定要去見慕小姐,還是慕小姐給你打電話讓你過去的?”顧南心出其不意的詢問道。
原放下意識回答道:“是她打電話給我……”
“所以如果慕小姐不給你打電話,你就不敢去見她嗎?”顧南心對於原放這種近親情怯的行爲表示理解,愛了不知道多久,又盼了四年才終於醒過來的心中的女神,在她昏迷不醒時,他毫無心理障礙的走近她照顧她,??地當她生命歷程裡一個暫時的英雄。然而當她真的醒了,他卻又怕了,怕的都不敢獨自去見她。
然而他們之間,也該有個了結了。
原放色厲內荏的瞪着顧南心:“胡說什麼,我只是……我受傷了,怎麼好去見她?”
又拿受傷當藉口。顧南心撇嘴搖頭,“勇敢一點小舅舅,其實無非就是兩種結果,最好的當然是你的深情感動了慕小姐,慕小姐願意從此跟你雙宿雙飛。最壞的結果,就是她拒絕你——其實你心裡已經想過千百遍了吧。”
原放沉?,半晌答道:“心裡想是一回事,直面她又是另一回事。難道當初你跟沈墨陽重逢之時,你就能夠很坦然的面對他了?”
顧南心被他問的愣住了,回想起當初重逢時的情景,不由得輕嘆道:“是啊,我也只是說的容易罷了。”
想當初她還不是一樣糾結害怕的要命,所以又有什麼立場來說他呢。
“不過有件事我還是想要問問你。”顧南心瞧着他:“這幾天,你有沒有偶爾想起董副總?”
原放的臉隱在陰影處,看的並不分明。他垂了眼簾,彷彿就此睡了過去。
在顧南心以爲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他卻忽然緩慢又清晰的回答道:“有。”
這回換顧南心怔住了,過了好一會,她纔在這樣略有些尷尬和沉悶的氣氛中開口道:“不管你最後選了誰,我都希望,小舅舅你是幸福的。”
原放淡淡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卑劣?”
“嗯?”
“我想過,如果秋歌已經不需要我,我就回去找她。”他忽然轉頭看住顧南心,又問道:“我是不是很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