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峰這邊的希望被掐滅了,我只能再去看別的工作,要求瞬間就降下來了,而且還降得很低,不再想着去做什麼家教,反倒開始在學校附近找服務生的崗位。
我心裡是這樣想的,既然不能再去趙子峰家裡,那又何必繼續做家教呢?不如老老實實的做個服務生,離學校近我上下班也方便些,時間好自己把握。
後來我跟葉飛揚和羅安然說了這事兒,她們只是笑了笑,既沒人像去年那樣嫌棄服務生沒有技術含量,也沒人像前幾天那樣說我眼高手低,而是讓我自己決定。
葉飛揚對我說說:“作爲朋友,我也只能給你建議,而不能幫你做出決定,你自己考慮清楚吧。”
羅安然也道:“是啊,我們以前是不知道你的具體情況,現在知道了,反倒不好多說什麼了,只是恨不能幫上你的忙。”
其實他們現在也沒有知道我的具體情況,只是知道我有一個難纏的弟弟而已,對於我的家庭情況,我不想跟他們說什麼,但不是怕丟人,而是怕他們會擔心。
最後我還是選擇了學校附近的一傢俬營的快餐店,工資和去年在小餐館的時候差不多,但我今年的課程要比去年多,空閒的時間少了,要想掙去年那麼多錢倒是難了。
現在我只盼着快點升上大二,因爲只有大一學生纔要上晚自習,沒有了晚自習我就可以去上晚班,掙更多的錢了,反正大學的作業不多,不需要花多少時間。
然而,我在快餐店幹了還不到一個星期,一輛黑色的,某人曾嫌棄的說白送給他都不要的車子,悄無聲息出現在紅樓前面。
我看着那個唯一記住了的車牌號,心頭立時涌上一陣狂喜,是趙子峰來找我了麼?那是不是說我很快就可以回去做家教,見到經久不見的趙琛了?
此時我們剛下課回來,羅安然走在我身側,見狀扯了扯我問道:“阿離,你怎麼了?突然笑着的這麼開心好驚悚啊。”
葉飛揚看着那輛車,也問我:“你認得那車麼?難道是來找你的?”
“認得。”我笑了笑,徑自走向那輛車,還不待我走近,駕駛座的車窗就搖下來了,坐在裡面的正是趙子峰。
“你好,趙先生。”我跟他打招呼。
“你好,上次說的事,我們可以出去談談。”趙子峰沒有下車。
“現在麼?”我看了一下身邊,葉飛揚和羅安然都在,估計等下又得跟他們解釋一番了。
“現在不方便麼?”趙子峰也看了一眼葉飛揚和羅安然,目光淡淡,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保持着他一貫的波瀾不驚。
“方便。”就算不方便我也會讓時間變得方便的,沒有人知道我現在有多想回他們家去做家教,因爲我想見趙琛那小子。
“那上車吧。”趙子峰說着就關上了車窗。
我又是把懷裡的書交給了羅安然,讓她幫我拿回宿舍,順便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低聲說了一句:“你們先回去吧,等我回來再跟你們解釋。”
“哦,好。”羅安然接過我的書本,跟葉飛揚走了,後者還回頭看了一眼,好像還是很不放心。
能被人這樣擔心,對我來說雖然是一種感情負擔,但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人家會擔心你,至少說明你在對方的心裡,只有我養父母那樣的人才不會爲我擔心一絲一毫。
我很快就上了趙子峰的車,沒問他要去哪裡,反正即便他說了我也未必知道,而更大的可能是,他壓根就不會回答,只會直接將我拉到目的地去。
在我上次給趙子峰打電話之前,我一直以爲我跟他的新年再見會在他家裡,沒想到結果卻是在他車裡,也沒想到,這次見面,我們面對的又是一份僱傭合同。
他帶我去了一家餐廳的包房,自己點了菜,然後在等待上菜期間,從公事包裡拿出了一份合同給我,這一幕和去年在星巴克如出一轍,但又有點不同。
那一次我很緊張,緊張的手心都冒汗,但這一次我卻很鎮定,鎮定的就像是面對着杜辰逸,雖然不見得非常熟悉,可至少不會再覺得陌生而疏離。
我仔細看了一下那份合同,除了僱傭日期和支付薪酬的方式變了之外,跟去年那份基本沒什麼區別,連福利待遇都一樣,而薪酬的支付方式之所以變了,也只是因爲今年的不需要預支薪水。
“怎麼樣?這個有什麼問題嗎?”待我看完了,趙子峰便問道。
“沒有,和去年一樣,很好。”別說是跟去年的一樣,就算是他降低了我的酬勞我都願意,反正不管怎麼算,他家的待遇都要比做服務生好的多。
“沒問題那就簽字吧。”趙子峰又從公事包裡拿出一支簽名筆遞到我面前。
雖然我那服務生的工作還沒辭去,但我依舊毫不猶豫的接過筆在合同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這一刻我是滿足的,因爲接下來我的生活有了最大的保障,每週還能見到趙琛。
看着自己的名字,我不禁想起了除夕那晚被迫寫下的字據,那個時候我不但簽了字,還畫了押,就像個俯首認罪的囚犯一般,連最起碼的尊嚴都沒有。
如此一對比,我發現竟是連趙子峰這個外人都要比那些所謂的家人對我好,說的誇張點,他簡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他,我真幸運。
因爲只有兩個人出來用餐,所以這天中午的菜其實不算豐盛,也就三道菜而已,但比起家裡那頓我辛苦做出來了,卻沒能吃上一口的年夜飯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我低着頭一邊吃一邊想吃,不知不覺鼻子就酸了起來,眼睛也不受自己的控制,眼淚突然涌了出來,肆無忌憚的往下掉,悄無聲息的落在碗裡,止都止不住。
“你怎麼了?菜不合口味嗎?是不是太辣了?”我腦袋越垂越低,恨不得將頭縮進衣服裡,目的就是不想讓趙子峰看到我的眼淚,可他還是發現了。
“不,不是,我沒事。”再辣的辣椒都不可能讓我流淚成這樣,況且這菜裡也沒放什麼辣椒,上海人的口味本省就偏甜。
一張紙巾突然出現在我跟前,趙子峰淡淡的聲音響起:“先擦擦眼淚吧,若是生活上遇到了什麼困難,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我儘量幫你。”
認識趙子峰也有大半年了,但我第一次覺得他平淡而低沉的聲音原來是這麼好聽,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給了我莫大的安慰,也讓我的眼淚流的越發放肆。
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我不敢擡頭,一邊吸着鼻子,一邊使勁的擦眼淚,一張紙巾溼透了,很快又有一張出現在我跟前,趙子峰成了我的自動遞紙機。
他一邊給我遞紙巾,一邊還略帶慌張的安慰我:“出什麼事了?你先不要哭,告訴我,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的,你相信我。”
可他越是這樣關心我,我就越想哭,不知這是不是別人常說的,賤人就是矯情,但我也沒有辦法,第一次被一個長輩,而且還是個男人這樣溫柔的對待,我想我是感動了。
長在那樣一個冰冷無情的家庭裡,我從小缺鈣又缺愛,曾多少次幻想養父母也能這樣關心我一回,可他們給我的除了噩夢般的回憶,就是留在身上的新傷舊痕。
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明白我的感受,所以也不會理解,爲什麼這眼前簡單的幾盤菜,再加上趙子峰的幾句淡淡的話,我的眼淚就能決堤成這樣。
我有朋友,李詩鴦對我就非常好,可她是我的同齡人,給不了我想要的那種來自長輩的關愛和呵護;劉芳也對我很好,所以當她給我做了菜帶回學校吃的時候,我有些感動。
但他們對我的好,都填補不了我從小到大缺失的那份父愛母恩,這纔是我崩潰的原因所在,趙子峰給了我一種奢望多年,以爲再也不會出現的關愛,而我對父母的要求也就只有這麼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