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也沒阻止莫凱,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了吧?其他人更是沒說什麼,這包廂裡的五個人,本來就我跟莫凱顯得格格不入,但我至少還比他好些。
我窘迫的看着杜先生,只見他淡定的拿起桌上那張字據看了看,然後看着我問道:“莫同學,你看這事兒現在怎麼辦?要不是趙先生爲你們說好話,並且給你們擔保,我也不會同意撤訴的。”
“我知道,請您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儘快把錢還給你們的。”嘴上說的是很容易,但實際上哪裡又這麼簡單,把我當豬肉論斤稱給賣了也值不了幾個錢啊,難道這年頭還想逼良爲娼嗎?
“儘快想辦法是什麼意思?口頭上的承諾我不想聽,甚至是這種東西,我也覺得沒有任何意義。”杜先生揚了揚手裡的字據,然後嘶啦一聲將字據撕成了兩半。
“杜先生,你……”我也很想把這字據撕個粉碎,但那也是在我給了養父母或者莫凱相應數額的金錢之後再撕,而杜先生的話中明顯帶着輕視。
“難道你覺得我應該像你弟弟那樣把這張紙收進我的錢夾嗎?這種東西有什麼用?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廢紙一張罷了。”杜先生對趙子峰是很客氣,但對我卻帶着明顯的不屑。
“杜先生您誤會了,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面對一個看不起自己的人,我心裡也覺得不是很舒服,可我卻不能表現出來,因爲現在的我還沒有那個資本,只能繼續對杜先生卑躬屈膝。
“哦?是嗎?那麻煩你解釋一下,剛剛那戛然而止的話是什麼意思?”杜先生有點咄咄逼人了,沒見過世面的我根本招架不住,不由得急了。
“爸爸,他真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杜辰逸好心的給我解圍,但得到的卻是杜先生的一個凌厲眼神,讓他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看來杜先生也是個嚴父,都不需要語言就能讓一個大男生閉嘴。
“莫同學,你所謂的儘快到底是多久,麻煩你給個確切的時間,我工作很忙,沒有這麼多時間陪你們幾個小孩子玩,這次要不是看在趙先生的面子上,我也不會浪費一個週末來上海再見你們這種人。”
杜先生對我步步緊逼,我緊張的握緊拳頭,很想理直氣壯的給他一個確切的時間,最好是現在就把錢摔在他面前讓他清點數目,可惜我並沒有這麼大的能耐,所以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見我不說話,杜先生又顧自開口,說的話越來越難聽,說什麼我沒有家教,又說我又莫凱這樣的弟弟,本身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因爲我們是一家人,聽得我鼻子都酸了,眼淚不爭氣的在眼眶打轉。
“莫小姐,請問你有在聽嗎?你弟弟已經走了,我可以不在意,因爲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指望他那種人能把賠償金給我,但是你不同,正所謂跑的和尚跑不了廟,你要是敢耍什麼花招隨時可以去你學校。”
餐桌上有四個人,現在卻只剩下杜先生一人在喋喋不休,我本以爲像杜辰逸那樣的人,家長也肯定是通情達理的人,沒想到杜先生卻是這樣得理不饒人,而我又沒有趙子峰那樣好的口才來應付他的咄咄相逼。
“爸爸,你夠了,這不關莫離學妹的事,你這樣對一個女孩子不覺得很過分嗎?我可以跟你保證,她一定會把錢給我們的,去年他的學費就是……”杜辰逸爲了給我說好話,甚至不惜頂撞他的父親。
這一刻我被杜辰逸感動了,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杜先生冷冷的打斷了:“辰逸,大人說話哪裡有你插嘴的份?這點規矩都不懂了是不是?”
“我只是實話實話,我相信莫離學妹的人品。”杜辰逸還在爲我爭取時間,可惜卻沒有什麼效果。
杜先生不屑的嗤笑一聲:“也許你說得對,她的確會把錢給我們,但時間要多長呢?一個月,一年還是十年?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她家有問題嗎?姐姐給弟弟寫欠條,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家庭。”
“杜先生,我們家……”那張欠條的事我可以解釋,我也承認我的家庭很奇怪,但這都不是我的錯啊,更與我的人品沒有任何關係。
“我對你們家沒有任何興趣,現在我只想知道,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把賠償金給我,我不想再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了。”杜先生很不客氣的打斷我的話。
就在我手足無措,連聲音都哽咽了的時候,沉默了許久的趙子峰突然開口:“杜先生,你把銀行賬號先留下吧,只要給她三天時間,我保證在此期間她一定會把全額賠償金打到你的賬戶上。”
我擡眼訝然的看着趙子峰,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這麼短的時間裡我怎麼可能籌到這麼多錢還給杜先生?難道真的要把我賣了麼?還是讓我去做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我可不想爲了錢毀了自己一輩子。
“好,那我就再給趙先生一個面子。”杜先生說着從一旁的公事包裡拿出紙和筆,留下幾個字和一串數字,那自然是他的開戶行和開戶姓名,以及銀行賬號之類的信息了。
他寫完沒有給我,卻直接給了趙子峰,而後者連看都沒看一眼又給了我,我趕緊小心的收好,這無疑又是一張屬於我的欠條,這一年裡我已經負債累累了,沒想到讀個大學會這麼辛苦。
趙子峰也沒有再跟杜先生寒暄什麼,很快就叫來服務員買單,這個時候本來該是我付錢的,奈何我身上根本沒有那麼多錢,向來我身上的錢都不會超過兩百塊,正常情況下是隻有幾十塊甚至幾塊錢。
杜先生隨後也帶着杜辰逸起身,跟我們一起離開了包廂,在餐廳分開的時候,杜辰逸還留給我一個歉意的苦笑,直到看到了今天的杜先生,我才真正知道之前他的勸說有多麼艱難,心裡不禁更加感激他。
我下午還要給趙琛上課,便上了趙子峰的車,準備跟他一起回去,只是我真的沒用,在包廂裡面對杜先生時忍下來的眼淚,在鑽進趙子峰的車裡之後肆無忌憚的劃了下來,像是要藉着淚水發泄他給我的那些委屈。
因爲前面還坐着趙子峰,我又不敢哭出聲來,低着腦袋咬着脣,肩膀不自覺的一聳一聳,即便是被養父母打到大,被莫凱隨意欺負了十幾年,我也沒覺得有剛剛在餐桌上那麼委屈過。
杜先生好歹也是個知識分子,有着體面的工作,怎麼會對我這樣一個弱勢的人說出那樣的話來呢?今天我纔算是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惡語傷人六月寒”,語言有時候的確是很容易傷害一個人。
哭着哭着,我突漸漸感覺有點不對勁,車子竟然一直沒有動,而且不知何時,我身邊多了一個人,側目一看才發現趙子峰坐在我旁邊,正側目看着我。
我囧了,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在他面前流淚,而且這一次感覺比上次還要丟臉的多,因爲這次他眼睜睜看着我被人損了個狗血淋頭,對方還是一個體面的城裡人。
就在我窘迫的看着他時,他突然伸手,一把將我拉入了他的懷裡,寬大的手掌輕輕按在我的後腦勺,一股暖流悄然注入我體內,再從我心底深處升起一種叫做感激的悸動。
趙子峰的胸膛很寬闊也很溫暖,悶在他懷中的感覺跟上次被禁錮在趙琛懷裡完全不同,帶着一種期待已久的父愛感覺,當年看到莫凱被養父抱着的時候,我就一直幻想着自己也有這麼一天。
現在這一天終於到了,可對方卻是我學生的家長,人生真是奇妙,竟然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只是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命運慣會捉弄人,目前也只不過是一個開始罷了。
趙子峰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這樣抱着我,我身子有些僵硬,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但神奇的是,我的眼淚慢慢的便止住了,不過還是弄髒了他的白色襯衫,讓我更加不好意思起來。
我從他懷裡擡起頭,弱弱的向他道歉:“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弄髒你的衣服的,回去我一定幫你洗乾淨,我會很用力的洗。”
“沒事。”趙子峰放開我,“既然哭夠了,那我們就回去吧,阿琛下午還要上課的。”他說着已經打開車門往前面走去,隨後鑽進了駕駛座,終於開車離開了這個有些昏暗的地下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