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徹比耀日推遲了大半月離開天盡洲擎天宮。又在耀日城耽擱了數日。離了九洲十島飛入茫茫雲海。
沒有永歌的速度,等他到神秀山時,耀日已離開了一個月。
看到那座幾近透明的玉峰,明徹有些怔仲。
他很少回憶從前的事。
很多事情是你想忘記的,偏偏因爲感情過於濃烈,記憶更加深刻。看到神秀山,明徹才明白,他有多憎惡這個地方。
明徹走了過去。
雲海如浪撲上翠綠的原野。原野之後是綠寶石一般的森林。玉峰便在森林的簇擁之中。
“站住!”傲風與雲小朵連袂而來。兩人看到明徹不覺一愣:“你是精靈?”
明徹深吸口氣,輕聲說道:“我來找人。她是五行靈體,受了耀日神君一劍,五行將散。唯有族長的神力能治好她的傷。我想,她應該還在神秀山。”
靈氣四溢,眉宇間像聚着一團陽光,俊美無鑄。傲風相信自己的眼力,眼前這個人定是天生精靈。他來找肖憐兒?那丫頭一會是耀日的神將暮紫轉世重生,一會又來個精靈尋她。傲風抄抱着雙臂覺得心情很是不爽:“如果你是精靈族人,自然進得。如果你不是……外人不能進神秀山
。你可以在山門跪求山神。山神開恩,開了山門,你就能進去。”
明徹笑了笑:“她好嗎?”
傲風愣了愣。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到了神秀山,她的傷自然無礙。”
綠色的光在空中聚齊,現出一箇中年男子。他眉心一片綠色的菩提葉瑩光閃爍,目光溫和瑩潤:“我叫元通子。下界元道宗是我所建。”
元通子看向傲風與雲小朵道:“族長令我帶他進山。”
傲風看了眼明徹,哼了聲,拉着雲小朵離去。
“從前耀日神君南征鳩摩,暮紫爲他擋命化劫。座騎水麒麟受傷不輕,追尋她的魂魄而去。到了青目山無力支撐,水麒麟埋骨山中,魂魄聚於天穹峰。得此靈力,我才由一株普通的菩提樹漸生樹靈,化形成人。前世因結後世果。是以她再次重生歷劫,會拜入元道宗。”元通子簡單說完,停了停道,“說起來,她對我有再造之恩。”
元通子轉過身,“隨我來。族長說,你定想見他。”
明徹沒有多話,隨元通子踏上了神秀山的土地。高達百丈的山門在他眼前顯現,白玉爲門,晶瑩剔透,散發着潔白的微光。進了山門,眼前的景緻發生了變化。玉峰周圍的山巒原野湖泊之間散落着一幢幢精美的屋舍。偶爾能看到從空中飛過的精靈。
玉峰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一絲絲精純的靈氣像晨出的霧四下飄蕩,將這些屋舍籠罩在內。
元通子仰慕地望着玉峰說道:“仙界靈氣是下界的百倍,神秀山的靈氣比之外面的仙界又濃郁了數十倍。神秀山是精靈一族的神山福地。”
明徹沒有接話,跟着元通子一路飛向玉峰。
到了山腳,元通子停住了腳步:“族長在宮中等你。你自行去吧。”
玉峰半山,一座宮殿顯現。明徹身影閃了閃,化爲一道金色的流光。
潔白的宮殿是從玉峰中鏤空雕刻而成,與山融爲了一體。明徹站在宮殿門口,回頭望去,整片精靈族的土地盡收眼底
。
“既然來了,爲何不進來?”
宮殿中響起了族長的聲音。
明徹轉過身,走了進去。
潔白的殿堂中擺着一張玉牀,肖憐兒安靜地睡着。她眉間有一點光在閃爍。
明徹胸口一涼,水麒麟從他胸口躍了出來。神獸青色的虛影吐放着微光,在玉牀旁臥倒。像是守護着她,又像是在陪伴着她。
明徹溫柔地望着肖憐兒:“要怎樣你才肯解了她的禁制?”
空中一個白髮老人的影子漸漸浮現,族長淡淡說道:“幾萬年了,我只剩下一點神力。你沒見玉峰之光較之從前已淡而無神?我耗費剩餘的神力治好她,她就需要付我報酬。耀日兩個月後會來接她,他需要付出的報酬是他的一半神力。如她不肯隨耀日回去,她的神識會煙消雲散。五行之體碎裂。”
明徹沉默了會道:“玉峰,你要的報酬,我幫她付給你。”
族長低聲笑了起來:“從前你不願意,逃出了神秀山。如今我已經困不住你,你卻心甘情願交出你的劍心。你讓我怎麼相信?”
“我既然答應你,就不會反悔。我還有九枚鳩摩元神沒有煉化。劍心受污,你拿去也無用。先幫我煉化了吧。”明徹扯開了衣襟,一團聖光從天而降落在他身上。潔白的光暈中,明徹的身軀如被虛化,只剩下胸中那枚散發着金芒的劍心。
光芒漸濃,明徹在聖光中結伽而坐。他的手指在胸口一劃,劍靈之心浮在他掌心,嗤地裂開了一條縫隙。九枚包裹着神摩元神的金色珠子飛了出來。
卟卟數聲之後,珠子炸裂。外面的金色劍芒像一滴滴水,被劍心所吸引,融入了其中。九片殘破的元神聚合在一起,形成巴掌大小的九頭鳩鳥。
“明徹,你一定會後悔放我出來!”它兇狠地盯着明徹掌心的劍靈,九隻鳩鳥頭飛舞着,想要一口吞了他的劍靈。可任它拍動着羽翅,卻始終移動不了半分。彷彿這聖潔之光是桶漿糊,將它凝固住了。
劍心發出明亮的光芒
。兩重光芒之下,殘餘的元神飄起一縷縷青煙,漸漸融化。
“不!”
這是鳩摩最後的元神。它掙扎不休,卻怎麼也脫不了。一滴透明的液體滴落。精純的元神之力落在劍心上,金芒更盛。
日夜交替,朝陽初升。山神玉峰的神力幫助下,明徹只用了一天時間便煉化了全部的鳩摩元神。劍心吸走了最後一滴元神之力後,變得純淨無暇,琉璃剔透。
族長在空中劃出一道符印落在了明徹身上。與此同時,肖憐兒眉心的光漸漸消失:“只要不離開神秀山,我的神力就能維持你的身軀不散。”
明徹從光柱中走出,俯身抱起肖憐兒朝宮殿外行去。劍心仍懸浮在聖光中。他輕聲說道:“我替她付了報酬。你若反悔,我會劈了這座玉峰,讓你粉身碎骨。”
族長的身影漸漸消失,宮殿也隱沒於玉峰之中。如果遠望,便會發現整座玉峰像一個人,而心臟位置枚剔透的劍靈吐放着光華。
劍靈源源不斷地發出光芒,玉峰吸收着劍靈之力,光芒大盛。
……
肖憐兒睜開眼睛,彷彿又回到十歲那年,初進元道宗時。她激動地找到百年前易輕塵留下的小樹洞,拿到未被人發現的儲物戒指。陽光燦爛,從枝葉間灑落。流雲般的黑袍在眼前拂動,她擡頭望過去。明徹正回過頭來。長眉斜飛入鬢,一笑之下,漫天陽光全聚集在他眉眼之間,天地爲之失色。
她沒有惶恐地後退,伸手觸摸着他。指間傳來發絲綢般的觸感,腰身一緊,他將抱進了懷裡:“傻丫頭,不是夢吶。”
“哦。”
她發出一聲喟嘆,卻覺得怎麼都像是場夢似的。
“鳩神君已經被我煉化了,不用擔心。”明徹捏了捏她的臉,被她迷糊的樣子取悅了,痛快地笑了起來,“你說到了仙界,又沒有麻煩,你想做什麼?”
肖憐兒環顧四周,遠處玉峰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哦,這是在神秀山啊
。這地方的元氣真濃郁,怪不得是精靈族的聖地。你也是精靈族麼?那個禁制呢?”
明徹一本正經地告訴她:“我不想瞞着你。兩個月後耀日想來接你回耀日城。我肯定不幹。所以我加入了精靈族。可以治好你的傷,還不用受禁制約束。我就同意了。”
肖憐兒一驚,上下打量着他。
“玉峰存在了十來萬年。生出的山神之靈就是精靈族的族長。他下的禁制很簡單,保護精靈族不受外族欺負。其實算不得什麼。”明徹半真半假的告訴她。
耀日兩月後會來。肖憐兒記起來了,照明徹這說法,有精靈族撐腰,大概耀日會鎩羽而歸。她仍有點不相信:“真的?”
肖憐兒還有一堆問題要問,明徹不給她機會。
“真的。”他低頭吻了下去,“好像以後沒別的事可做了。”
肖憐兒的手捉住他的衣襟,突然覺得不對勁。明徹沒有心跳。她手按着的地方沒有心跳動。
明徹看到她睜大的眼睛,捉住了她的手放到了腰間,戲謔地說道:“認真一點。”
肖憐兒心神一顫,用力扒開了他的衣襟,胸口的水麒麟不在了。平滑的胸膛不見線毫起伏。她尖叫起來,“你的心呢?”
明徹望向了玉峰:“我怎麼忘了,你是第一神將暮紫,不是下界什麼都不知道的小丫頭。什麼都瞞不過你。”
他低下頭惡狠狠地說道:“我不想你成爲暮紫,不想你回到他身邊做他的女人。讓我付出什麼代價都行!”
“你的劍靈之心呢?”肖憐兒只問他一個問題。
“如果你回耀日城,我還要心做什麼?看它痛麼?”明徹站起身來。黑袍在風中盪漾,他指着玉峰說道,“如果我們兩個之間只有一個能自由自在,我只盼着是你。我把劍心給了山神玉峰。這是他耗盡神力救你的報酬。如果你珍惜我,就好好活着,肆意活着。我的心在那裡,還能活上數萬年。只要我不離開神秀山,我就能和你在一起,你願意和我這個無心之人留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