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大殿門口,若水牽着易輕塵邁進了兩尺高的門檻。光從兩人身後照進來,將小姑娘纖瘦的小身板拉出一條長長的剪影。她擡頭好奇看過來的瞬間,一雙眼眸亮晶晶的。耀日的心猛然狂跳起來,一時間看不清她的臉,只在心裡暗暗發誓,這一世我來娶你。
“輕塵吶,這是你師兄韓修文。”若水柔聲告訴小姑娘。
耀日呆了呆,猛然反應過來,忙不迭地摸身上的儲物袋。一看之下,臉漲得紅了,都是些什麼垃圾啊。這些垃圾怎麼給暮紫當見面禮?他猶豫了一下道:“師妹,師兄這會兒沒有什麼好東西給你。先欠着。回頭師兄去給你尋你喜歡的。”
易輕塵很乖的點了點頭,很有禮貌:“師兄費心了。”
耀日很自然地去牽她的手:“師兄帶你去住的房間。”
若水搖了搖頭:“今日天權老道也收了個煉氣大圓滿的徒弟。讓老道帶你師妹去赴宴。輕塵,還記得那小子不?”
易輕塵聰慧,連連點頭:“記得,師尊放心,我一定不會輸給那醜黑炭!”
若水道君哈哈大笑。
“師尊,弟子陪您和小師妹一起去吧。”耀日眼中閃過一絲瞭然,他絕不會給明徹接觸暮紫的機會。
若水把眼一瞪:“你去做什麼?老夫就你們兩個徒弟,去了也比不過天權弟子多。還以爲輕塵比不過那黑小子,要讓北辰殿首徒去撐腰。”
耀日一口氣憋在胸口,又無話可說,只能叮囑小姑娘:“那黑小子敢欺負你,師兄替你出氣。”
“出什麼氣?你都築基了,又領着宗門庶務,是所有弟子的榜樣。輕塵揍不過他,自當苦心修煉。你去欺負新來的煉氣小師弟像什麼話!”
若水訓斥了一通,笑咪咪地領着易輕塵往後殿去了。耀日衝着兩人消失的方向做了個掐脖子的動作,憋着的氣才長長地吐了出來:“記住,你現在是築基修士韓修文。”
夜來,耀日在房裡盤膝修煉。坐了老半天,也難以入定。“我這不是傻麼?我修煉做什麼?還真當自己是韓修文?”
他邁步出了禪房,腳板發癢,在院子裡轉悠了好幾圈,看到天上星辰安寧,心才慢慢靜了下來:“不急,她現在才十歲,不着急。”
復又回房打坐,盤算着去弄點什麼好東西給小姑娘當見面禮。
天權殿中,天權道君收得一個十四歲煉氣大圓滿的弟子,高興之極。和若水推杯置盞。若水心裡有數,酒酣耳熱之際難免要讓兩個弟子比劃比劃。他也不急,慢悠悠和天權說起今年宗門招徒的情形來。
易輕塵還梳着南疆的髮式,頭髮攏在頭頂用頂金絲網冠扣住,餘下的頭髮梳成一根長長了辮子。明媚華貴中帶着颯爽英氣。
她和天權殿煉氣期的師兄弟們坐在一處,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對面的醜黑炭。
內門真傳女弟子少。天權殿主修劍,女弟子更少。見着皮膚雪白的小師妹,人人都忙着給她挾菜。
明徹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埋頭大吃。半張臉藏在飯碗後,不明露出黑漆漆的眼睛四處打量,心軟得像一灘春水。那一世的她這麼小這麼可愛,沒有人攔着幫着,不過十年,就落進韓修文的魔掌,換得那樣悲慘的結局。
怔忡間輕塵的目光落在了他臉上。明徹清醒過來,對她微微一笑。
他笑起來的時候,有點憨。因爲皮膚黑,牙顯得很白,眼皮狹長,幾乎眯成了縫。易輕塵覺得陣陣親切,覺得他沒有第一眼瞅見時那麼醜。就像是認得他很久似的,她極自然地開口問他:“師兄你叫什麼名字呀?”
明徹心裡一酸,輕輕回她:“我叫明徹。”
你記住,我叫明徹。從這一世,到下一世,到你重回仙界找回所有的記憶,我都會陪着你。
“師兄用劍的麼?我用刀!”易輕塵眼睛亮了起來。她想知道祖父傾易家珍藏給她買的晶礦寶刀能不能勝過明徹的法寶。
刀?明徹想起了流煙。流煙刀在他手裡呢。他忘了這是幻境,他心裡這樣想着,很自然地拿出了流煙。
寶光沖天而起。三尺晶藍的大刀,刀身刻着一隻紫獅。不用灌入真氣,一層半尺長的紫光飄浮在刀上。
衆人目瞪口呆。
驚得天權與若水凝目而視:“好刀!”
天權脾氣急,脫口就問:“明徹,你哪得來的寶刀?乖乖,我還從沒見過靈氣這麼足的法寶。”
哦,下仙界就算煉出了沒有雜質的晶礦,流煙紫獅的修爲已超過這些元嬰道君。明徹恭敬地朝天權行禮道:“家父生前在一個上古遺址中得到。一直封存着不敢使用。師妹用刀,不知爲何便想起了它來。它與師妹有緣。這把刀就送給師妹了。”
這麼貴重的東西就這樣送出去了。天權張着嘴巴,這是徒弟的東西,開口阻攔顯得自家小氣。若水有心替小徒弟收了這個寶貝,也覺得太貴重。
兩人遲疑的瞬間,明徹已走到了易輕塵身邊,把刀給了她:“師兄用劍,這刀給你做見面禮。”
易輕塵握着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脫口說道:“我給它取名叫流煙刀好不好?謝謝師兄。回頭我給師兄找柄趁手的寶劍。”
兩人一言一語就決定了。若水馬上替徒弟誇了明徹幾句:“天權老弟,你新收的弟子爲人大方,小小年紀不貪重寶,心性和根骨都是上佳!”
拍得天權臉放紅光,也不提比試的事了,樂呵呵地訓道:“你們都是元道宗的真傳弟子。日後共同修煉,必務相親相愛,相互扶持。”
一羣弟子離桌受教。
若水和天權收得好徒弟,喝酒喝到月至中天才散席。若水總覺得虧了明徹,想了想道:“明日你來北辰殿,老夫也不能小氣。”
明徹大喜:“多謝掌教師伯。”
若水攜着易輕塵離開,明徹戀戀不捨。冷不丁聽到天權說道:“掌教的好東西,你千萬別漏了眼。”
“弟子明白。”
北辰殿的好東西只有她,沒有別的。明徹笑眯了眼睛。
等了一晚,終於等到若水和易輕塵回來,耀日走出院子,一眼就看到她手中提着的流煙刀,險些氣了個倒仰。他想了一晚上,還決定帶着她去捉妖獸給她煉柄刀。轉眼流煙就出現在她手中。耀日胸膛起伏不平,眼神變得冷洌起來。
易輕塵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彷彿自己做錯事似的。刀上的紫獅流煙一眼認出了耀日,心虛地收斂了神光。流煙刀變得黯然失色。易輕塵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感覺到刀的畏縮之意。她下意識地把刀往身後一藏,往若水身後躲。
若水眉頭一皺,心想這等寶物下仙界難尋第二把。難不成大徒弟嫉妒了?
“師尊,這柄刀不似凡物,小師妹還沒築基,身懷重寶似有些不妥。不如先擱着,另尋一柄法寶讓師妹用着。”耀日數息之間就看出若水的疑慮,坦然勸道。
好像是這個道理。
若水便柔聲對輕塵說道:“師傅先給你保管着,等你修爲增漲了,再用這把刀。”
易輕塵不敢違背師傅,乖乖把刀給了若水。見他收了起來,心裡卻極爲不捨。她就是知道這柄刀不會被人搶走,就是她的。倒底人小,情緒自然外泄,她緊緊抿着脣,狠狠地瞪了耀日一眼,委委屈屈地跟着若水進了後殿住處。
第二天,明徹一早就去了北辰殿。
若水倒也大方,拿了七八樣法寶讓他選。耀日站在旁邊,眼神不善。他有些疑惑,明徹爲什麼改變了面容。
明徹瞟了他一眼心裡暗暗警惕,心想怪不得他得了蒼瀾竹公子的美譽。二十歲的韓修文像蒼山翠竹。易輕塵比他小十歲,難免被他哄了去。可惜他的眼神,一看就不是善茬。哪有半點溫潤之意。
“師伯,天權殿主修劍,弟子用不了這些法寶。師尊囑弟子在築基前去外門接任務歷煉,打磨心志。弟子修煉時遇到難題,師伯能指點一二就是弟子的福份了。”
若水看他更順眼,當即點頭應下。
明徹行了禮,裝着要離開,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對了,易師妹要不要去外門接任務?可以和弟子一起。也有個照應。”
找準機會把易輕塵帶離北辰殿,遠離韓修文纔是正理。
讓她和明徹呆在一起?耀日心頭一急:“不可!”
若水嗯了聲,給這個大徒弟幾分面子,示意他說。
耀日緩緩說道:“師妹是火性體質,明……師弟是金性體質。我正想向師尊告假,親自領師妹下山歷煉。有什麼問題正好細心講解,相互映照。”
說的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明徹心裡着急,又不能幫若水做決定。只能用眼神瞟着易輕塵。
易輕塵被耀日一句話收了流煙刀,心裡正不爽快。心想和他一起出去厲煉,還不得被他管得死死的?她扯着若水的胳膊搖晃着撒嬌:“師尊,我才進元道宗,對宗門都不熟,我先去外門做點任務,日後再跟着師兄外出雲遊。”
他真想一把把她拎過來揍。耀日板起了臉:“師妹,這是元道宗,不是你家,怎麼能對師尊不敬?”
易輕塵委屈地鬆開了手。臉都要擰出水來。
“輕塵還小嘛。你別嚇着她了。”若水本來就不是什麼古板講尊卑之人,又不想當着明徹的面落了大弟子的面子。輕聲說了句,對易輕塵道:“就依你,去外門呆上一年,每月十五,回北辰殿來讓師傅考校。日後對元道宗熟悉了,再跟着你師兄外出。”
“是!”易輕塵滿臉放光,行了禮就往外跑,邊跑邊叫明徹,“明師兄,咱們走吧!”
明徹忍住心裡泛起的得意,行了禮,追着易輕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