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
孫頡下樓買咖啡的時候給殷漁也帶了一杯, 聽他這樣說,微微一怔,“一杯咖啡, 順路而已。”
殷漁接過咖啡, 不好意思地低頭說:“剛纔在李總那……要不是你腦子轉的快, 我還像根木頭似的, 謝謝。”
“怪我在電梯不小心, 我也有責任。”孫頡想到什麼,抿脣笑了笑,“而且李總突然心情那麼遭, 估計是被上頭批了,找人撒氣。你要是當真, 那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了。”
聽他這樣說, 殷漁的臉色頓時緩和不少。
隨口又聊了兩句, 孫頡準備離開。走時在門邊停下,回頭看向殷漁, “你今晚也加班?”
殷漁想起許書硯晚上八點的飛機,點頭應道:“是。”
“你最近這麼拼命,不會想多拿點年終獎吧?”
殷漁被逗笑了,“可以的話,當然最好了。”
“我今晚也加班, 去吃飯的時候叫我。”
孫頡前一個項目剛落實, 眼下正是最輕鬆的時候。殷漁臉上劃過一絲詫異, 但還是答應了。
晚飯孫頡提議去吃大排檔, 殷漁同樣很意外。大排檔在至少十站地外, 得開車過去。不過還沒來得及拒絕,孫頡就說:“那家店幫我進了最後一批陽澄湖的大閘蟹, 撿日不如撞日,過去嚐嚐,吃完就回來。”
殷漁拗不過,只好跟着去。
孫頡說那一帶是舊城區,一到飯點哪裡都堵得水泄不通,去晚了根本沒地方停車。於是他們都沒開車,坐公交車過去,跨了小半個市區。
位子和大閘蟹都是提前預留的,吃得倒是痛快。
席間孫頡侃侃而談,對殷氏酒店很有信心。
“你知道如今整個酒店行業競爭劇烈,盈利情況普遍不佳。通過收購合併擴大規模,可能是未來行業的新常態。”他舉止很是斯文,自己吃得少,倒是不停在幫殷漁剝蟹,“所以適時推出一些有強烈風格,規模不大的主題酒店很必要。”
殷漁聽他言辭間像在暗示什麼,忍不住問:“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建新酒店?”
“我們收購了一個酒店,準備擴大規模。”
殷漁眉毛挑了挑,這種核心事務在未公佈前,孫頡每次都能提前收到消息,他和高層確實來往緊密。殷漁又問:“哪裡的酒店?”
“希臘。”
“希臘啊……”
“國家的債務問題雖然很嚴重,但旅遊業依舊紅火,也出臺了不少優惠政策。那家酒店經營得不錯,可老闆自己不想幹了,出的還是白菜價,這種便宜爲什麼不撈?”孫頡聽出他話裡的不看好,笑了笑,“事實上擴建已經完成,我們很快會全面接手。”
殷漁隨聲附和,心不在焉地想着別的事。
*
回去已是九點半。
殷漁懊惱自己忘帶包,不得不返回公司,算下來再趕往機場,應該恰好是許書硯航班抵達的時間。
他前所未有地希望那架飛機晚點,下了公交車後不禁加快腳步,走入一條僻靜的小路。
從那條小路回公司,要比走大路節約一半的時間。
然而他們剛走進去,立刻被幾個黑影圍住了。
殷漁下意識弓背,雙手握成拳頭做出防禦姿勢,慢慢靠近孫頡。
孫頡也大吃一驚,鞋底摩擦地面,與殷漁後背相抵。
這條路兩邊的大廈上週剛完工,眼下黢黑一片,連盞路燈也沒有,只能藉着幽暗天光。因爲路面未完工,仍不平整,平時塵土不小,踩着高跟鞋的白領鮮少光顧。殷漁要不是趕時間,也不會走這裡。
沒想到還牽連了孫頡。
“你找機會跑,我來應付他們。”心中懷着歉意,殷漁在孫頡耳邊低聲說。
“怕什麼,先搞清楚他們的來意。”孫頡處變不驚,聲音冷冷的,“各位,我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粗略數了下,一共六個人,可恨這附近連個監控探頭也沒有。殷漁咬緊牙關,越發緊張。
看不清他們的面目,只聽其中一人說:“讓大哥沒飯吃,就是讓我們沒飯吃,你覺得這種事情我們會不會誤會?”
殷漁暗忖這聲音從沒聽過,至少不是酒店的人。
正在困惑,孫頡出聲問:“你們大哥是誰?”
“被你們送給警方還沒出來的那位。”
殷漁明白了,這是殷仲滿的舊部,爲老闆尋仇來了。
對方几句話簡單交代來意,很快亮出刀子,刀鋒的銀光晃了一下眼睛。殷漁拳頭攥出了汗,心臟砰砰跳個不停,大腦處在宕機邊緣。忽然手肘捱了一下,他差點叫出聲,回過神發現是孫頡。
“一下我喊跑,你就沒命地跑。”
“可是……”
“必須有一個人先逃出去,把保安叫來就行了。”
不等殷漁回答,孫頡朝先前說話的那人邁出幾步,“我們和你們一樣,只是聽命行事,上頭交代的不敢不辦。”
對方猶豫了一秒,死死盯着孫頡問:“聽誰的?”
“殷蓮啊,不過還有……”孫頡湊向那人的耳朵,其他幾人也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殷漁突然落了單,成爲衆人視線的盲點。
孫頡深吸一口氣,在那人耳邊炸開一聲:“跑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震得那男人鼓膜疼,捂着耳朵蹲下。
殷漁像叩動扳.機後應聲出膛的子.彈,沒了命地朝前狂奔。隱約聽到身後傳來的騷動,跑得快腿抽筋。這條小路不長,百米外就是路口,人雖然不多,但那些人縱使膽子再大,也必然不會當街行兇。
直到前方的光亮徹底涌入視線,殷漁終於有了得救的感覺。可孫頡還沒逃出來,他絲毫不敢停歇,穿過公園叫來保安,返回的路上報了警。
*
“還在醫院,不過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嗯,今晚沒辦法和你一起回家。”
“肯定會回去的,晚一點,你先睡。”
孫頡還在病房包紮,殷漁坐在外面的長椅上,在電話裡把許書硯好好安撫了一番。如今孫頡在他們之間就像一根刺,殷漁擔心許書硯又像上次那樣被戳痛了炸毛。
不過他剛纔倒是說着“回來路上小心”就平靜地掛了電話。
“確實挺晚了,你先回去吧。”
殷漁一擡頭,是左臂纏上繃帶的孫頡,眼裡蓄着笑。殷漁很快注意到他額頭的青紫和嘴角的淤血,還有手掌的劃傷,剛纔醫生說他除了手臂脫臼,腹部也遭到重擊。
“他拿刀衝過來的時候,被我撞掉了,只劃到一點點。”孫頡坐下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一臉疲憊,“不過醫生還是讓我在醫院觀察一晚。”
“對不起。”
“嗯?”孫頡的眼鏡在剛纔的混亂中被踩碎,他眼睛睜開一條縫,疑惑地看向殷漁。
殷漁低着頭,誠懇地道歉:“是我選的那條路,明明按平時的走就沒事,害你無辜受傷。”
“誰算的到?行了行了,別讓我反過來安慰你。”孫頡嘴角上翹,頭往殷漁肩膀一靠,“真覺得過意不去,就讓我靠兩分鐘。”
殷漁隨即坐直,讓他枕得舒服一些。
孫頡以恰好能讓兩個人聽清的音量低語:“我注意到,這些天你好像在躲我。其實沒必要,有些話是我沒說清楚。我從來沒有想過和你發展成什麼超友誼的關係,事實上,我也不能。還記得我說過,過去我有段時間玩得很亂嗎?那以後我就再也不能……嗯,所以你不用防着我。”
一陣寒意竄過,殷漁打了個冷顫,被孫頡察覺到,他笑着拍拍殷漁的腿:“輕鬆點。”
“我還以爲那些照片是你……”
“什麼照片?”
殷漁轉過身,直視他的眼睛,“我前段時間收到一封匿名郵件,裡面有些照片,看着像偷拍。”
孫頡也看着他,面無表情地問:“誰的照片?”
“許書硯。”
“如果是我拍的,你會怪我嗎?和我絕交?”
殷漁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爲什麼?”
“你怎麼不問問他爲什麼要那麼做?”
“我從不過問他的事。”
“即使是錯的?”
殷漁搖搖頭,無措地站起來,攤開手,“我先回家了,你好好休息。”
“小漁……”
“別那樣叫我!”殷漁豎起食指晃了晃,面目冷硬,“就算他做錯了,也和你沒關係,誰都沒有資格去審判別人。”
*
回去的一路殷漁腦子亂哄哄的。
每當他以爲對一個人足夠了解,總有新的事情跳出來提醒他:不,還遠遠不夠。
唯一確定的是,他今晚趕往醫院的路上,居然在慶幸受傷的不是許書硯,心裡的天平往哪邊傾斜再明顯不過了。
回到許書硯租的那套小房子,見他裹緊被子沉沉睡去,殷漁俯身親吻他的鼻尖。注意到他忘記準備明早的襯衫,殷漁打着哈欠,架起熨燙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