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忙完飯點,外頭太陽西沉,明月攀升,便端了碟乾果上樓。準備試探下那兩人是否睡着,若還醒着,也好借送夜宵爲由,有個說辭。
來到屋前,輕釦門扉,裡面沒人迴應,遂側耳傾聽,屋中鼾聲正濃。
“嘿嘿,兩頭死豬,等會就有你們瞧得了。”
夥計偷樂道,目露淫光,心裡盤算着,接下來該如何蹂躪那名美貌少女,暗爽連連。
回到竈房,與掌櫃打過招呼,廚子燒了桌酒菜,大夥吃喝閒聊。天至二更,住客紛紛歇下,衆人換了身行頭,黑衣蒙面,手攥利刃,偷偷摸到院子裡。
此際夜色正黑,四周悄無聲息,只樓上偶有幾位住客,在房間裡咳嗽。
一行人躲在花壇後,影影綽綽,掌櫃壓低嗓音問道:“弟兄們,準備妥當了麼?”
小何捂着肚子,緊張道:“掌櫃的……我想出恭。”
“緊要關頭,哪來這麼多屎尿!”大廚怒目相向。衆人交頭接耳地嘲諷,掌櫃笑罵道:“沒卵的東西,快去快回。”
“抱歉、抱歉,多謝掌櫃。”小何跑步離開。
大夥等了好一會,忍着蚊蟲叮咬,才見他提着褲子回來,當下一通抱怨。
掌櫃招手讓他入隊,領着衆人潛到二樓,吩咐道:“小何,去開鎖。”
小何僵住半響,廚子惱道:“廢物,連鎖都不會開了?”
“啊,剛出了會神,大哥息怒。”小何壓着嗓子討好,伸手在懷中摸索,走到門口,掏出根細鐵鉤,塞進門縫,將木栓挑開,點頭道:“中了。”
“讓開!”廚子大手一揮,推地小何摔了個踉蹌,踢門而入,衆人緊隨其後。
黑暗中,牀上躺着兩位少年,正在夢鄉里歡快,掌櫃冷笑一聲道:“動手!”
話音落地,大夥舉起屠宰刀,劈頭蓋臉地朝牀上砍去,一個個凶神惡煞,五官猙獰。
血漿飆射,濺得牀單被褥、牆角隔板,到處皆是。大廚啐了口吐沫,不屑道:“什麼官差,都是肥羊。”
洛采薇被響動吵醒,睜眼瞧來,林逸身中數刀,斃命在旁,頓時間花容變色,尖叫道:“黑店殺人啦!”
“怎麼突然醒了?”掌櫃驚道,撲過去要捂住她嘴,“小何,讓你喂的蒙藥呢?”
洛采薇一腳將他蹬開,翻身而起,顧不得林逸情況,用肩膀撞破窗戶,縱躍逃亡。
“別讓她跑了!”掌櫃開口急喝,五六個蒙面漢子魚貫而出。一行人衝到外面曠野處,住客們聽見動靜,打開窗戶來瞧,大廚回頭怒道:“看什麼看?不想死的,都給我老實睡覺!”
“砰,砰。”住客們嚇了一跳,爲了自保,連忙關上窗戶。
掌櫃跑得氣喘吁吁,拍了拍年輕夥計後背,遞過一把尖刀,扶膝道:“小何,你腿快,趕緊去追,千萬不能讓她跑了!”
小何誠惶誠恐地接過刀子,邁步衝出。衆人追了三裡地,將洛采薇逼到懸崖上,大廚搖搖晃晃地趕來,抹着汗道:“臭娘們,我看你還能往哪跑!”
月光下,洛采薇止步站定,回過身子,面露微笑,樂道:“諸位夜裡還要忙活,真是辛苦了。”
見她神色反常,掌櫃拉住胖大廚,遲疑道:“小姑娘,你什麼意思?”
“死到臨頭,管她啥意思,這娘們還能插翅飛天不成?”大廚震開掌櫃手臂,渡步靠近,虎視眈眈。
“gǒu niáng yǎng de,差點被她唬住。”掌櫃轉念一想,惱羞成怒,指向小何,說道:“你去拿住她,待會讓你第一個享用。”
“是麼?”小何挺起腰肢,笑了聲,走到中間,護在洛采薇身前,對他揚眉道:“我要不拿呢?”
“這叫什麼話?”掌櫃目露詫異,上下打量着他,捉摸不定,“小雜種,老子當年把你撿回家裡,一把屎一把尿地養大,現在竟敢唱對臺戲了?”
最後一名蒙面漢子趕到此處,嘴裡大喊道:“掌櫃的,不好了!”
衆人扭頭望去,掌櫃惱道:“有屁就放,啥事讓你一驚一乍?”
漢子顫聲道:“掌櫃的,方纔咱們砍死的不是她同伴!”
衆人奇問:“那是誰?”
他嚥了下口水,哆嗦道:“是小何……”
“什麼!”衆人高呼,紛紛看向前方這位‘小何’,只見他摘下面罩,露出一位少年面孔,洛采薇嘻嘻笑道:“林哥,你裝的好像。”
“小師姐過獎。”林逸拍拍手,語氣悠哉,身陷包圍,依舊泰然自若。
“啥時候掉的包?”掌櫃心臟狂跳,一雙眼睜得老大,呆若木雞。
“還愣着幹嘛,快殺了他倆!”廚子一言驚醒衆人,持刀疾撲,滿臉橫肉猙獰。
林逸將身迎上,揮刀架住劈砍,一腳踢中他肚子,回手從頸間抹過,血濺七尺。大廚捂着喉嚨,冷風灌進傷口,全身力氣傾瀉,噗通跪倒,難以置信地望着他,摔在草叢中,駭然斷氣。
“胖子!”大夥哀嚎着舉刀亂砍,林逸chā jìn人羣,施展開九宮步,左右穿縱,如魚得水,視諸刃於無物,信步而行。
夥計們刀鋒貼着他衣裳削下,劈到空處,只覺滑不溜手,一恍惚,他人已繞到自己身後,宛若鬼魅幽靈。
“gǒu rì de,有種別躲!”幾名漢子哇哇怪叫,掌櫃心知不妙,後撤欲逃。
林逸忙裡偷閒,舉起左手小拇指,擱在脣間,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黑鷹抓着含光,自空中應聲衝下,將刀丟來。
林逸兩步躍上夥計頭頂,如履平地,飛身接住。夥計們不等他落地,嘶嚎着撲上,可迎來的,卻是一道朦朧刀光,好比山澗流水,打衆人腰際掠過,看似輕柔,卻無物能當。
面對神兵,所有抵禦枉費徒勞,幾名夥計連人帶刀,被含光斬成數截,血液噴涌而出,染紅月夜。
不需洛采薇助陣,林逸手起刀落,一步帶走一條人命,眼神冷冽,視生靈如草芥。
只消片刻,幾名夥計盡數倒地,命歸黃泉。掌櫃嚇得雙腿發軟,跪在地上哭喊道:“少俠饒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家中還有倆孩子,嗷嗷待哺——”
話音戛然而止,含光已刺透他胸膛,林逸拔出刀刃,揮手振落血跡,洛采薇咋舌道:“林哥,你下手也太狠了,比我爹爹還過火。”
林逸將屍體一腳踹下懸崖,漠然道:“罪有應得。”
洛采薇慫肩禁聲,與他回到客棧,洗漱睡去。次日,兩人整理行裝,背上包裹,下到大堂。夥計們昨晚橫屍郊野,店裡冷冷清清,那些住客偷偷打量着二人,面露懼色,不敢擡頭。
林逸自行到後院取馬,和洛采薇並騎離開,只留兩道黃塵。
……
半月後,到了燕國境內。兩人通過關審,馬匹送至驛站,找了家店入住,放下行李,讓黑鷹留守,結伴出門,在街上閒逛。
南盟四國語言,均是夏朝時統一的官話,只不過各地口音稍有差距,兩人雖聽得生澀,卻也能知曉大概。
用過午餐,約近未時,陽光正烈,兩人走在熙攘的街上,前方人頭攢動,叫好聲此起彼伏。
“這是幹嘛?”洛采薇眼裡冒光,扯着他衣袖叫道:“林哥,咱們去看看。”
林逸無奈,只得陪着她擠進人羣,旁邊看客喊道:“嘿,猴子說人話,可真神了!”
林逸催動真氣,輕鬆分開人羣,鑽進最裡面。中央站着位小女孩,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手裡牽着根紅繩,末端綁在一隻猴子脖頸上。那猴子毛髮枯黃,兩眼怯生生地打量衆人。
一名看客手裡拿着蘋果,紅潤欲滴,在猴子眼前晃來晃去,調戲道:“小黃毛,你說句大哥好,這蘋果就賞給你。”
猴子縮頭縮腦,後退幾步,輕聲道:“大哥……好。”
“果然是神猴!”看客歎爲觀止,遂將蘋果遞過去。猴子捧手接住,忙啃了幾口,小女孩瞧得直咽口水,一樣餓得不行。
閒漢們又讓它學了幾句人話,均模仿得惟妙惟肖,小女孩拱拳拜向四方,說道:“小妹攜着靈猴初來寶地,多有失禮,望各位鄉親父老莫要見怪,有錢就賞幾個銅板,讓我倆吃頓飽飯。”
她端起銅鑼,繞着人羣走過,叮裡哐啷,落下十幾枚銅錢,看客們鬨笑散場。她在林逸身前停下,眼巴巴盯着,林逸掏了掏口袋,摸出七八枚銅錢,丟入鑼中。
洛采薇也賞了十幾枚,小女孩神情激動,躬身道:“多謝兩位公子小姐,你們都是好人。”
“姑娘不必多禮。”林逸扶住她手肘,將其托起,溫柔一笑。
洛采薇盯着黃毛猴子,甚覺可愛,嚷道:“小姐姐,能讓我摸摸嗎?”
女孩臉上怫然變色,撲過去護住,驚叫道:“別碰它!”
洛采薇尷尬收手,拉着林逸走開,抱怨着:“什麼嘛,給她那麼多錢,還不肯讓我摸一下,真小氣!”
“人姑娘靠它吃飯,哪能隨便給你摸?”林逸拍拍她腦袋,開口解釋。
洛采薇興致高昂,忽然道:“林哥,你說那猴子是不是妖精?”
林逸摸着下巴,目露思索,徐徐道:“或許吧……只要它不害人,咱們就甭管了。”
“好吧。”洛采薇撇撇嘴。
二人繼續閒逛,待太陽落山,纔回到客棧,點了飯菜,動筷品嚐,又聊到此事。路過的掌櫃聽聞,便止住腳步,扯開凳子坐下,插嘴問道:“你們倆今天見着丐幫了?”
掌櫃是名中年婦女,體型微胖,滿身油煙味。林逸放下碗筷,點頭行禮,“掌櫃的,我們適才見到一位女孩,帶着靈猴獻藝,那猴子能說人言,委實稀奇。”
“猴子?”女掌櫃呵呵冷笑,面露厭惡,皺眉道:“公子剛進城裡,且聽奴家奉勸,少跟那些丐幫人物扯上關係。尤其是你女伴,長得美貌,更得留心,夜裡千萬別獨自出門。”
說罷,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