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她?”宋九順着韓澤眼光看去。
憐奴正在教小魚,宋寶,萬娘讀書,手中還搖着宋玉的搖藍,神態安詳。
然而看着她一身白裙,儘管在炎炎夏日裡,卻讓人感到她化爲一朵小花,在秋風裡顫抖着。
還有一回,自己無意說了一句,憐奴,你跳個舞吧。
憐奴跳了一支舞,沒有樂伎伴奏,沒有婢女從舞,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舞。
這也正常,在家中時,以前蘋兒帶着大小蘇也跳舞,雖跳得少。
對舞蹈宋九隻知其形,不知其意,在順店教那些舞伎們跳舞同樣只教其形,具體到細節再到改良,全是行首在負責指導。但略懂一點。
那天明顯是在跳一支節奏很快的獨枝舞,卻讓宋九感到怪怪的,不是獨枝舞,而是花謝舞。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
宋九後來又問過她,說了一些,李秀家境不弱,宋軍到來,一家慌亂了,於是逃散。再問,憐奴只是哭。柔弱到極致了,連潘憐兒也產生憐憫,便責怪宋九。
宋九無奈,只好寫信給升州知州楊克讓,他是趙普的人,但是一個良吏,而且這是成人之美,一定會幫忙的。讓楊克讓問一問李秀的下落,是大富人家,應當容易查。
但宋九總有一點怪怪的感覺。
與懷疑無關,憐奴來到宋家後,也不出門,性格安靜柔順,宋九有時候看到她也感到心痛。
宋九見過許多出衆的麗人,例如宋小娘子,能讓趙匡胤看中,當然是美人,可相貌有了,胸卻沒有,但在宋朝大家卻喜歡。人比黃花瘦。瘦成了小平板,纔是美麗的極致。但宋皇后也算是一個美人。
花蕊夫人更是美麗出衆,然而宋九嫌她心機太重,也是不大喜。
大小蘇也不弱,宋九看着她們長大,當成了妹妹。是宋九的菜,但不是那個菜。與愛情無關。
同時見過一些出衆的行首,也許如同潘憐兒所說。不是太正派,風塵味太重,宋九同樣沒有動心。總之,潘憐兒纔是宋九的菜。
這個憐奴卻讓宋九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心理。
只是宋九還在堅持着底線,況且人家是有丈夫的人。
“好象見過……”
“好象見過嘛?”宋九摸着下巴,如果韓澤真的見過,那麼證明憐奴說的是真話。
憐奴是小事兒,宋九將幾名學子喊到內屋,眼下宋九似乎什麼都沒有做,幾名學子只是整天到處轉悠。其實非是如此,這是讓他們在接手各個胥吏之前,對江州熟悉。
看了好幾天,宋九讓他們發表意見。
但宋九還在生病,天氣繼續炎熱着。到了夜晚卻開始涼快。
這時,宋九接到一封信,上書一行字,請太守於七蘆浦相見,署名是毒狐。
七蘆浦是湓浦水的一個小渡口,四周長滿蘆葦,地形比較複雜。這個不要緊,宋九南下,帶來了近十名護衛,象郭大他們也許上了戰場不大管用,但在民間格鬥起來,卻更靈活。
並且七蘆浦離江州城不遠,毒狐也不敢怎麼的。
但宋九看着這兩個字,卻產生了濃厚興趣,想了想,帶着郭大四人,來到七蘆浦。
秋天還沒有到來,大團青色的蘆葦蕩鋪開粼粼碧意,彷彿都將江水染綠了。
只是依然很熱,宋九不時地擦着汗。
一名穿着短衫的漢子從蘆葦中走出來,道:“請太守這邊說話。”
他將宋九帶到渡口西側一里多處,這裡地形更復雜,這才停下,又走出一人。四十歲不到,短小精悍,古銅色的皮膚,走上前深施大禮。
宋九道:“你就是毒狐?”
“小人正是。”
“你不怕本官將你緝拿?”
“太守不會。”
“你殺害多名客商,本官爲何不會?”
“那是南唐時的事,江南歸於大宋,小人再也沒有殺害客商了。”
“江南百姓也是大宋百姓。”
宋九不會立即捉拿他,也拿不下來,雖然羅大恭敬地說話,但離宋九一直保持着好幾十步,以便能隨時鑽入蘆葦,想來他於彭蠡湖上做了多年慣盜,水性頗佳,就是宋九後面埋伏官兵,在這裡他也能逃跑。
但這是宋九表態。
羅大十分失望。
宋九語氣緩了緩,問:“爲何要見本官?”
“太守若答應饒恕小人一命,小人願助太守一臂之力。”
“你能幫助我什麼?”宋九譏諷道。
“近來官兵一直在捉拿小人,讓小人迷惑不解,於是派人進城打探,許久才聽到一則消息,說太守進城那一天,原太守與城中通判家中失竅,兩本受賄的賬冊被人拿走,還用小人的名義留下一封信,勒索他們每人十萬緡錢。”
“有這回事?”
“這不是小人做的,小人也沒這膽量。”
宋九終於明白了,在古通判與張霽二人瘋狂追捕下,此人吃不住。這才找到自己。
但他不露聲色,道:“居然有這回事,爲何要找我?”
羅大看着宋九。
聽到真相後,羅大繼續不解,它是什麼人做的,居然借用了自己的名義。關健他有人命案在身上,不能露面,一露面無論是不是他做的,定死無疑。
在他納悶不止時,就聽到有人抱怨宋九,說他進城前三拜,可來到江州很久,也沒有動靜,屁的好官。
然後他好奇地打聽,突然靈機一動,認爲可能是與宋九有關,因此大着膽子來求見。
但他看着宋九,宋九表情十分平靜,這讓他失望萬分。
想了想說道:“宋太守,小人願意改邪歸正,還望宋太守饒恕小人一命,小人願意郊犬馬之勞。”
“犬馬之勞麼……你家中有什麼人?”宋九道,現在只知道有毒狐這個人,他有幾個同夥不清楚,長得什麼樣子若非今天看到也不清楚,更不知道他家中情況,所以古通判與張霽以二州衙役力量,到現在仍沒找到他。
“小人家中三口人,一個妻子,一個兒子。”
“你兒子今年多大?”
“十一歲。”
“你有幾名手下?”
“四人。”
“想要我相信你,必須獻投名狀。”
“投名狀?”
“本官不想彭蠡湖上繼續有多名湖盜出現,但這些人來無影,去無蹤……”
“小人也不清楚啊。”
“那就無法談了,”宋九拂袖要離開。
“別急,太守,能否寬恕小人數日?”
“行。”
羅大迅速隱入蘆葦叢中。
王枕道:“九郎,不需要他啊。”
“也不能說不需要,若他真改邪歸正,此人還有大用的。”
僅過了四天,羅大又過來求見,苦着臉遞了一張名單給宋九,這是他熟悉的十幾名湖盜名單,彭蠡湖上的湖盜不知凡幾,但是其他人羅大皆不清楚了。而且這件事若是傳出去,整個彭蠡湖“道上”的兄弟將會視羅大爲仇敵。
宋九將名單揣入懷中,道:“你別愁眉苦臉,若你真改邪歸正,真相本官不會說出來的。”
“謝太守。”
“但還要替本官做幾件事,第一件事,我派一人隨你去你家中,將你的孩子交給他,讓他帶到京城,我會讓他進書院讀書,以後好好做人。”
“書院,就是太守辦的那個書院?”
“正是。”
“謝太守。”羅大一下子跪了下去。
“你莫急着謝,本官還有兩件事讓你辦,其次的一件事就是你的罪行,本官是無法寬恕了,就是本官寬恕你,陛下那邊也不會同意,但本官會給你一個出路。”
“請太守指示。”
“海外,我讓我家的船舶載你出海,然後你指導那些海外的土著人種植香料甘蔗水稻。”
“我不會啊。”
“有人會,你要做的就是替我監管那些土著人,再過幾年,本官想辦法將你身份洗乾淨了,讓你返回京城,甚至給你蓋一間房屋,相信那時你的孩子學有所成,那時一家就可以團聚了。”
大海上有風險的,但這可能是羅大一家最好的結局,羅大再次跪下。事實也是如此,此時非是宋徽宗時,即便是宋江被招安了,最後下場還是一杯毒酒。以羅大的以前作爲,想讓趙匡胤赦他無罪,那是不可能的。
宋九又道:“還有最後一件事,過幾天我派人吩咐你,若辦好它,你就可以隨船走了。”
“喏。”
宋九讓馬春隨羅大去他家接羅大的孩子,對羅大是一件好事,他關注了宋九,也打聽到宋九一些事蹟,當然也聽到書院的大名。但讓他兒子進書院讀書,也等於是一種變相的人質。
毒狐來聯繫宋九,出忽宋九意料。
但宋九也沒有指望這個湖盜。
天氣依然熱,可不象宋九初來之時,天空的雲彩漸漸高闊起來,也變得越來越輕盈。大團大團的飄浮在藍天下,似是團團棉花。
偶爾會落一些雨,但每場雨落後,天氣便會更加涼爽。
這種天氣,讓潘憐兒十分地喜歡。
然而宋九的不作爲也讓江州百姓越來越失望,導致民間怨氣在積累。 不過悄無聲息地,宋九快要到揭牌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