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一亮,各種叫賣聲,吵鬧聲響了起來。
宋久欣欣然地從牀上爬起,掏出他自制的小牙刷,往嘴裡塞了一小把青鹽,胡亂地刷着。
大姐從外面直接將門推開。
宋九父親是前周朝一名都尉,立的戰功多,獎勵也多,代價就是父親身上多處受傷,不久去世。不久的不久,趙匡胤皇袍加身,雖說善待了柴家母子,不過對於前周的一些有功將士,稍稍薄了些。
隨着母親也去世。
宋家還有人,在宋九之前有兩個哥哥,都是纔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另外有六個姐姐,也有三個姐姐在出生後不久就夭折了。只有大姐、五姐、七姐僥倖活着,宋九成了宋家的寶貝獨苗。
算是好的,宋九母親生了九個孩子,活了四個,在這時代不算是悲催。
宋父生前就反感兒子再去當兵,死後,宋母更不想讓兒子再去做武將,將兒子放在私塾裡讀書,希望兒子長大後能一個文官,用文章來出人投地,而不是武功與性命換來的功名。
母親死後,大姐便取代了母親工作,對宋九監督很嚴。
宋九最怕這個大姐。
連忙行禮,唱了個肥喏道:“見過大姐。”
“今天放榜,爲何你不去看?”
“大姐,該中的看了它也會中,不該中的看了它也不會中。”宋九道,心裡卻在說,不要我這個冒牌宋九,就是原來的那個宋九也未必得中。
此宋九非是彼宋九。
他是來自一千五十年後,是一個驢友,一個雨天在攀援泰山時出了事,掉下懸崖,正好空間劈下一道閃電,擊中掉落中的宋九,然後就來到乾德元年的宋朝。
爲什麼穿過一千多年的時空,難道接近於光速的閃電在空中製造了一個類似黑洞的磁場,形成穿越?自己肉體滅了,靈魂未滅?但爲什麼又從泰山到了宋朝開封?他想不懂,只知道一件事,自己穿越了。
那個宋九科舉不得中,吃多了酒,摔了一跤,然後自己……就上身了。敢不敢說?來宋朝一年時間,他發現到宋代問題多多,第一個就是語言,語言與前世語言根本不同,似乎是某些南方方言,又不象。好在他跑的地方多,學了幾個月,才勉強會說宋朝話。其次就是生活,北方現在仍多吃麪食,可是脫殼技術不過關,避免不了麪粉裡會有許多麥麩。這不算難吃的,難吃的還有高梁、粟。到了冬天又沒有棉花,有被子,用葛布與麻布織得厚厚的,裡面塞一些木棉絮,儘管家裡面生了木炭,可那個冷啊。
大姐不知道,繼續時常過來監督他學習,對這個宋九也不排斥。在宋朝做什麼行當最好,當官,當文官。越往後文官越吃香,他上大學時,中文系還是他的選修項目,有這個底子。
又學了一年時間,但學到最後,他那點底氣慢慢消失,今年再次參加科舉,到了考場還是發呆,特別是那個駢文,讓他勉強寫一些古散文都吃力了,還寫什麼駢文,並且是嚴格的四六體駢文。他哪裡會,索性撒氣般地寫了一篇古散文:
秦滅諸候,一天下。而其心以爲周之亡在乎諸侯之強耳,變封建而爲郡縣。方以爲兵革不可複用,天子之位可以世守,而不知漢帝起隴畝之中,而卒亡秦之社稷。漢懲秦之孤立,於是大建庶孽而爲諸侯,以爲同姓之親,可以相繼而無變,而七國萌篡弒之謀。武、宣以後,稍削析之而分其勢,以爲無事矣,而王莽卒移漢祚。光武之懲哀、平,魏之懲漢,晉之懲魏,各懲其所由亡而爲之備。而其亡也,蓋出於所備之外。唐太宗聞武氏之殺其子孫,求人於疑似之際而除之,而武氏日侍其左右而不悟。
當今聖上,見五代方鎮之足以制其君,盡釋其兵權,使力弱而易制,恐不知子孫卒困於敵國。見湖南之亂,臣民欲思聖上變生革故,以欲權利相掣肘也,恐不知雜冗接踵而至,國家困於財政也。
此其人皆有出人之智、蓋世之才,其於治亂存亡之幾,思之詳而備之審矣。慮切於此而禍興於彼,終至亂亡者,何哉?
人道也!
制度乃規矩,無規則不成方圓。然規矩由人立亦由有人廢也。聖上光復國家,開創盛世,欲以文治天下,尤不知古賢之文駢於何處乎?駢於魏晉轄居之時也!
駢文窮姘極態,綴風月,弄花草,淫巧侈麗,浮華纂組,刓搜聖人之經,破碎聖人之言,離析聖人之意,蠹傷聖人之道。使天下不爲《書》之典謨,《禹貢》《洪範》《詩》之雅,《春秋》之經。
聖上欲開創萬世太平,定製度,倡聖法,竟以駢文爲科舉典範,臣民不知聖法何在,制度何以得立也。
從古散文角度來看,它是一篇中規中矩的古散文,抄襲了一部分《深慮論》的東西,但與它不同,一個說幽遠飄緲的天道,一個直接說是人道!也不要想立萬世太平的制度啦,連這些沒有用的駢文都當成國家的文章標準,科舉標準,還談什麼制度與立法!
講得對錯不提,關健現在駢文體是主要文章體,猛然出現這樣的古散文體,並且出現在科舉賦文上,打一個比喻,就象後世春晚上,有一個歌手忽然唱起了《十八摸》……
肯定不會得中!
“你性子越憊懶!”大姐用手指在他頭頂上敲了一個響指,然後給宋九做寬湯餅,也就是白麪條,但在宋朝屬於高檔麪食。
又道:“我已讓大伯(店小二)去看榜了。”
“謝大姐。”
扒拉着湯餅,大姐店中的大伯跑回來道:“大娘子,那個,那個未中。”
“如何是好,”大姐一屁股坐下來道。
中不中不但關係到九弟的前程,還有一門婚姻,十六歲時的宋九在路上看到一戶劉姓商賈人家的小姑娘,一見傾心,不知犯了那門子的邪,鐵了心要娶人家小姑娘。劉家未答應。宋九就發憤讀書,第二年中瞭解試考,成了舉人。舉子就算是半個功名人了。宋九大姐再次去提親,這一回人家發話,答應可以,我家小娘子還小,才十四歲。我們也捨不得讓她立即嫁人,你家小郎君繼續發憤吧,中了進士我們就將她嫁給你家小郎君。
宋九就一直讀書,考試,反正這幾年年年都進行科舉,前年未中,去年未中,還鬱悶地喝醉了酒,跌得渾身是傷,讓鄰居們發現,擡回家,幾個月未能說話。
今年又未中,劉家小娘子今年十七歲了,劉家還能等?
宋九繼續喝着湯餅湯,劉家小娘子管他這個冒牌宋九何事!
看到大姐面帶憂色,宋九放下面湯碗道:“大姐,我想開了,大不了明年再試一試。”
“明年……”
“大姐,你想一想,幾百人去科舉,只錄取了八人,多難考!”
是謬論,往後去宋朝科舉規模越來越大,往往能錄取幾百人,那是三年四年一次,全國讀書人多達幾十萬,上百萬,前來參加省試的就成千上萬,錄取得多,可不比現在好考。
不過糊弄大姐足矣。
大姐想想也是,一是擔心劉家,二是擔心弟弟,看到他心態好,不象是去年借酒澆愁,面色才變得稍稍好些。
她剛要告辭,一個褐衣老者走進來,看到空空如也的家,未說話先搖頭,然後道:“誰是宋家小郎?”
“翁翁,我就是。”
“我是劉家的管事,家主人讓我通知你,我家主人答應將小娘子嫁給朱姓人家,你家以後就不要派人過去打擾啦。”
“悔親,真狗血的劇情啊,”宋九愣愣道。
不能算是悔親,兩家連親都未訂,只是人家隨口說了一句,是宋家當真了。不過若宋九真的考中進士,以趙匡胤的一些跡象,重視文治,漸漸給文官放開權利,又能般配劉家小姐。
“什麼狗血……你們怎能反悔呢。”大姐道,前面是問宋九,後面是對劉家管事說的。
“悔就悔吧,大姐,勿用擔心,天涯何處無芳草。”
老者恥笑:“天涯內芳草不少,可不是狗尾巴草般配的。”
宋九噎得不能作聲,差一點說,老哥,你太牛了。
PS:關於宋朝官話,僅能從閩南與五嶺北一些客家話中,甚至能從倭國與棒子語言中找到影子,不相似,但與普通話差距是天壤之別。若無時間緩衝,是絕對聽不懂說不出來,這一條不多做解釋。
那本仙俠書不會撲,也不會上架,閒了就去更兩章。若有那本書過來的道友,只能說道歉了。沒辦法,二十萬字,兩千幾收藏,欲哭無淚,堅持不下去了。爲了生活,不得不重歸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