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的寢宮,飄動的帷幔,靜默的兩個人。
謝則安的聲音帶着難掩的疲憊,趙崇昭又何嘗不是。他們才二十歲,卻被推上太高的位置,謝則安走得步步謹慎,趙崇昭走得步步迷茫。趙崇昭想要這麼一個人,能夠陪着他一直走下去。爲此他甘願裝聾作啞,不去提起“從前”,即使回想也只想起兩人之間的快活。
可看着謝則安和耿詢相談甚歡,趙崇昭有點心慌。
他想到了以前的事,以前謝則安也是這樣,面上輕描淡寫,心裡卻對晏寧頗爲喜歡,不惜狠狠地往他心坎上扎刀都要哄晏寧開心。那段時間裡,他聽到的曲兒是謝則安爲晏寧寫的,他吃的新菜式是謝則安爲晏寧做的,他耳邊的新詩新詞新故事,甚至他身邊人的議論,說的都是駙馬和公主多恩愛。
謝則安的想法,他從來都看不明白。他絞盡腦汁向謝則安獻寶,謝則安卻只會想辦法勸他別這麼做,哪怕他給的只是那麼一點微不足道的東西。偏偏那個該死的耿洵能知道謝則安想要什麼,能輕鬆拿出讓謝則安滿意的禮物。
他一直在旁邊看着,卻什麼都做不了。就好像當年他看着謝則安和妹妹一樣,他根本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暗度陳倉、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偷偷揹着他兩情相悅……
他在謝則安面前永遠是個瞎子。
有時候是裝瞎,有時候是真瞎。趙崇昭所有的氣勢,在對上謝則安雙眼時都一瀉千里。他把腦袋埋在謝則安頸窩,鼻端是熟悉的氣息,讓他忍不住一口咬下去,咬出一個隱隱約約的紅印。
謝則安吃痛地閃避,對趙崇昭的無奈被放到最大。他嘆息着說:“其實我也不信任你。”
趙崇昭呆了呆。
謝則安雙手抱住趙崇昭:“你可是一國之君,要什麼沒有。我這個人呢,說實話,還真沒什麼好的,本領也不是特別大。你要是實在不相信,可以假裝疏遠我,試着找個人親近親近。到時你就會發現我在朝廷裡寸步難行,而你親近的那個人會變成炙手可熱的大紅人。”
趙崇昭想到那種畫面就有點受不了。謝則安這麼一說他就想起來了,謝則安剛回京時不就是那樣的局面?他親近別人、疏遠謝則安,謝則安處處受制、四面受敵,做什麼都不順手。現在要他再做那樣的事兒,他哪裡捨得!
趙崇昭咬牙說:“我纔不會那麼做!”
謝則安說:“所以你要怎麼才能安心?”他望着趙崇昭,“我們已經比誰都親密。你放心地把你的寢宮向我開放,我也放心地把我做的所有事告訴你,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秘密,更沒有任何阻礙。都已經這樣了,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趙崇昭伸手抱緊謝則安:“我對三郎你當然是放心的,我只是擔心我會控制不了我自己。”
謝則安沉默下來。
趙崇昭說出了自己真的想法:“三郎,我害怕你像當初愛上寧兒一樣愛上別人。”他親吻着謝則安的脖子,“我可以忍受你愛上寧兒,但我不能忍受你愛別人,光是想到那樣的可能性我都快發瘋了。”
謝則安微微一愣。他與晏寧走過的最後那年,確實往趙崇昭心裡捅了無數刀。那時候他正努力維持着自己最後的清醒,說服自己好好當個駙馬,說服自己日後要肩負起“劍鞘”的重責,說服自己絕對不能沉淪。
可是趙崇昭胸口明明還插着那把刀,明明痛得鮮血淋漓,卻還是不願意後退。
這兩年他們親密無間,誰都默契地遺忘了“晏寧”兩個字。趙崇昭親口說出來,謝則安才猛地想起他們之間還有着怎麼樣的隔閡——那被曾經如鴻溝般橫亙在他們中間的隔閡。
謝則安眉眼微斂,感受着趙崇昭近在頸邊的呼吸。趙崇昭不說,他以爲趙崇昭也“忘記”了,不曾想趙崇昭時時刻刻都記得,而且還時時刻刻地擔心……
謝則安說:“趙崇昭,我不會愛上別人。”
趙崇昭一頓,並不言語。這樣的保證謝則安不是第一次給他,可他這樣的失控也並不是第一次。
他控制不了自己。
謝則安說:“那時候,是騙你的。”
趙崇昭怔了怔,驚愕地看着謝則安。謝則安神色平靜,語氣卻帶着少有的認真:“那時候,我和晏寧在騙你。我與晏寧之間並不是男女之情,我對她的感情,就像你對她一樣。當初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讓你對我死心。”
趙崇昭的手微微發顫。他咬了咬牙,瞪着謝則安:“你沒騙我?”
謝則安說:“那時候我確實是在騙你。”他靜靜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謝則安,“當時我和晏寧都覺得你不過是一時的迷惑,所以我們想了那樣的辦法讓你死心。事實證明你表現得很好,晏寧很放心——”
趙崇昭用力攫住謝則安的手腕,死死地盯着謝則安平靜無瀾的臉色,氣憤地興師問罪:“三郎,你瞞着我這麼久,你瞞着我這麼久!”
謝則安微垂眸,對趙崇昭說:“若不是你總是這樣患得患失,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情之一字,是我欠了晏寧的。我能待她好,能讓她安心離世,卻終究沒能給她一份圓滿。”他擡眼看着趙崇昭,“我自幼早熟,比誰都懂得衡量利弊權衡得失,所以父皇給我起了個‘衡’字當名字——即使是面對自己的婚事,我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說服自己接受它。”
趙崇昭不說話,緊緊地抱着謝則安。
謝則安說:“我這一輩子,失控的次數並不多。我的每一次失控都是因爲同一個人——失控地去做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事、自己知道不應該做的事。趙崇昭,你應該知道那個人是誰纔對。”
趙崇昭手又顫了顫,突然扯開謝則安的衣服,探入謝則安的衣內。言語給他的真實感太低,他想要更多,他想要擁有更多。親耳聽到這樣的話謝則安口裡說出來,他胸口彷彿有什麼東西要炸開了,感覺又痛又喜,又濃又烈。對於他來說,只要謝則安留在他身邊,只要謝則安能在他眼前,他已經高興得不得了。沒想到謝則安和晏寧之間並無男女之情,謝則安親口說他只爲他一個人失控。
趙崇昭說:“三郎,我想要你,我現在就想要你。”
謝則安:“…………”
趙崇昭耍起橫來無人能敵,很快把謝則安裡裡外外吃了個遍。謝則安被他折騰得沒了力氣,躺在牀上不想動彈。趙崇昭卻一點都不覺得累,牢牢地抱緊謝則安,胡亂地親吻着謝則安佈滿吻痕的耳根。
謝則安忍無可忍:“趙崇昭,你夠了。”
趙崇昭連謝則安的惱怒都特別喜歡:“三郎你太容易累了,我還沒要夠。”
謝則安一掌按在趙崇昭亂拱的腦袋上,把他從自己頸邊推開。
趙崇昭伸手摟緊謝則安的腰,把他帶進懷裡:“三郎,三郎,三郎……”
謝則安說:“你沒有正事要忙?”他今天休沐纔會這麼清閒,趙崇昭可是真正的“日理萬機”,這麼膩在牀上真的可以嗎?最要緊的是,這傢伙明明已經“盡興”了,這會兒那抵着他的*的東西是什麼?
謝則安咬牙說:“你該起來了。”
趙崇昭不要臉地耍賴:“不起。”知道謝則安只喜歡自己一個人,趙崇昭把得寸進尺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三郎,我想親你。”
謝則安:“……”
趙崇昭一親,自然又是星火燎原,撩得兩個人都燒了起來。趙崇昭以前都不敢放肆,怕謝則安生氣、怕謝則安不理自己,這次他膽子壯了,來來回回地把謝則安啃了個夠本。
最後謝則安累得睜不開眼,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趙崇昭將謝則安抱去清理身體,回到牀上後也不穿衣服,兩個人光溜溜地並躺在牀上睡覺。謝則安睡得很沉,趙崇昭卻睡不着。他抱着謝則安,心裡比任何時候都要踏實。看着謝則安臉上的疲憊,趙崇昭有點自責。
他忍不住輕輕親了口謝則安的眉頭。
謝則安喜歡他,謝則安只喜歡他。
光是想到這一點,趙崇昭就恨不得一直跟謝則安綁在一起,一步都不離開。
正事還是要做的。
謝則安第二天嚴厲拒絕趙崇昭的“需求”。兩個人把話說開了,做起事來便沒了許多顧忌,面對越來越無賴的趙崇昭,謝則安預感到自己未來十分坎坷——必須從眼前抓起,狠狠掐死趙崇昭縱-欲的念頭!開玩笑,他剛給趙崇昭唸了“從此君王不早朝”這詩兒,真要應驗在自己身上那可就罪過了。
謝則安認真地和趙崇昭約法三章。
見謝則安繃着臉,趙崇昭只能乖乖答應。
謝則安很快忙碌起來。他在準備他當初提議的一件事:體檢。
太醫院人手還是夠的。這年頭沒有理化檢測,對很多疾病的監測只能靠太醫的經驗。謝則安已經讓他們做了兩年調查,大致摸清每個年齡段需要排查的重大疾病,務求坐到每個人高高興興來上朝,平平安安回家去。尤其是對高血壓的、容易中風的老一輩官員,他們平時要好好尊重,要不然……咳咳。
這是件好事,做起來不困難。
簡單的聽診器、體重儀、身高測量器、視力測量圖等等,都已經在太醫院推廣,楊老離京前已經給大夥做過一次培訓,心跳血壓之類的常規檢查基本難不倒他們。
謝則安組織太醫院提前給朝臣頒發“體檢表”,並表示家中如果有年過五旬的老人可以帶兩張體檢表回去,帶上他們一起過來檢查。
體檢當天,一大批小白鼠……啊不,官員涌向太醫院。
第一個參加“體檢”的是趙崇昭。他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一通檢查下來自然什麼事都沒有。
趙崇昭只當是在玩兒,他檢查完心跳血壓後跳下牀,蠻橫地搶過太醫脖子上掛着的聽診器,笑眯眯地朝謝則安招手:“三郎,來,我給你檢查。”
謝則安:“……”
老天啊,來個雷劈死這傢伙吧。
拜託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