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衣青年生得長身玉立,宛若玉樹瓊花,光照四野。
且通身透處一股清貴之氣,一點不像妓生子,反倒似個大家出生,從小就接受了嚴格教育的世家公子。
除此之外,還有一副好樣貌。
尤其一雙眼睛生得又細又長,笑起來的時候,帶着一絲小小的嫵媚。
蘇蘇看着他,忍不住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她認得這個人。
她認得這張臉。
幾個月之前,葉荊棘剛剛住進蘇府時,老是跟她過不去,她憂心之餘,忍不住想要找個武藝高強的侍衛防身,但因爲自己身邊的侍衛極其不給力,最後只好跑去老爹的侍衛營裡挑人。
那一天,她在營內認識了一名紫衣侍衛。
那個侍衛有一雙極好看的臉,尤其一雙眼睛生得又細又長,笑起來的時候,帶着一絲小小的嫵媚。
那個侍衛笑眯眯的對她說:“大小姐,您看我怎麼樣?”
那個侍衛跟後來趕到的葉荊棘狠狠打了一場,刀劍相交,打了個平手。
那個侍衛……就站在對面!
曾經以爲只是人生過客,豈料今日再會,兩人居然成了“兄妹”。
侍衛搖身一變成了蘇家大公子,而她這個正牌的大小姐卻成了孤魂野鬼,有家不能回,只能在門口遠遠望着他。
慢慢放下斗笠下挑起的白紗,讓白紗重新落回自己面前,遮掩住自己的面容,蘇蘇面無表情的轉身離去。
“蘇公子?”曹御醫好奇的問了一聲,然後順着蘇真的目光,望向蘇蘇離開的方向。
只見天地一片雪白,一道婷婷嫋嫋的背影,在雪地中越走越遠。
雖然看不見真容,然而細腰纖纖不堪一握,黑髮流光宛若鴉羽,蕭疏之態宛若梅花,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佳人。
曹御醫摸摸鬍子,收回目光,對蘇真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蘇真若有所思的回過頭,對他莞爾一笑道:“你說得對,我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那位姑娘。”
曹御醫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我懂我懂,似曾相識嘛……上輩子就認得她了,對不對?”
蘇真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
他的態度模棱兩可,但是曹御醫卻不能不當一回事。
太傅離京之後,這小子異軍突起,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很多事情都有他在裡頭出謀劃策。
眼下他竊據宰相府,以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身份,一躍成爲蘇家大公子,不知道的人以爲是皇帝在背後搞鬼,但知道的人……卻知道他眼下所擁有的一切,全是他自己謀奪來的。
若爲臣,必是奸臣。
若爲子,必是逆子。
想到衆人對他的評價,再看着他笑眯眯的面孔,曹御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試探的問道:“若是蘇公子真有心……不如讓我來問問剛剛那位姑娘的事情?”
“……不必了。”蘇真笑了笑,望着蘇蘇離開的方向,似笑非笑道,“若是有緣……我們肯定還會見面的。”
他們之間的確有緣——孽緣。
幾天後,蘇家再次廣招名醫。
因爲京城裡的大夫和御醫已經束手無策,所以這一次乾脆就面向全國召集名醫。
蘇蘇與楚九歌扮成一對遊醫,混在裡面,進了蘇府。
眼前的光景只能用魚龍混雜來形容,只見蘇家的客廳內雲集了各種各樣的人,有杏林高手;有手持白幡,幡上寫着“包治百病”的江湖郎中;有衣衫襤褸,但宣稱家裡有祖傳偏方的騙子;還有來兜售大力金剛丸的和尚,以及來兜售神仙水的道士……
雙方都看對方不順眼,於是大廳內分成了兩個團體。
一邊是真正的杏林中人,一邊是騙子們……
蘇蘇和楚九歌不幸被分到了騙子一邊,沒辦法,一個女流之輩外加一個年輕小夥,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治病的人……
“好了!都靜一靜,靜一靜!”管家大着嗓門喊道,“大公子來了!”
蘇蘇瞪了他一眼,好哇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老爹對你不薄啊,你媳婦還有兒媳婦都是他幫你家搞定的,現在他一躺下,你就投靠了別人,還一口一個大公子,叫得挺麻利的嘛!
衆人急忙分作兩邊,騙子們紛紛伸頭朝門口看去,有人已經把祖傳偏方,大力金剛丸,以及神仙水握在手裡,打算搶在同行之前衝過去推銷……
大門敞開,一襲紫影走進門來。
不等騙子們舌燦蓮花,展現各自的安利技能,他便擡眼一掃,凜冽的目光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威懾感,將剛剛還蠢蠢欲動的騙子,統統釘死在原地。
這眼神,像極了他的刀法……皆有銀河落九天的壯烈感,令人難以鄙視。
蘇蘇正這樣想着,忽然發現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知爲何,竟在她身上定了定,之後才慢慢瞥向別人。
察覺到這件事的人不多,也就蘇蘇,楚九歌,管家,以及幾個眼力高明的騙子發現了。
蘇蘇心裡毛骨悚然,心想:“這個人眼力有這麼好?我都換了張臉他還認得我?我擦!武林高手簡直就是種開了掛的存在啊!”
楚九歌面無表情,心想:“……這雙眼珠子,遲早是要挖出來下酒的。”
管家瞥了蘇蘇幾眼,心想:“原來大公子喜歡這種類型……是我疏忽了!我要將功贖罪!待會要記得給這姑娘放水,順便問問她的家庭狀況。”
一羣人各懷心思,而蘇真已經來到主位前,掀了掀衣袍,坐了下來。
“好叫各位知道。”他環顧衆人道,“家父的病,已經拖不了多久了。”
衆人面面相覷,而蘇蘇則立刻垂下頭,以免被對方發現自己眼中的憤怒和哀傷。
楚九歌站在她身旁,輕輕握住她的手,無聲的支撐着她。
蘇真的目光又往她身上拋了拋,但很快就收了回來。
“在場的大夫很多,諸位手裡的各類偏方藥方也有很多。”他淡淡道,“然而我是不可能讓你們一個一個試的,家父的身體不允許,我也不允許。”
幾個杏林高手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問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太醫院院使,曹大人正好在這裡。”蘇真溫文爾雅的對他說,“待會會送一個病人過來,請諸位看過之後,開一個方子,待曹大人品鑑過優劣之後……優者留,劣者退。”
人羣中,只知道輸血和易容的蘇蘇,與完全不會任何醫術的楚九歌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