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混亂持續了整整一夜。
從村長家傳出的哀嚎與喊殺聲宛若鬼哭狼嚎,嚇得沒參加婚宴的村民一夜沒睡好,一個個關緊了門窗,躲在被子裡瑟瑟發抖。
等到第二天早上,公雞打鳴,他們才推門而出,聚集在村長家門外,戰戰兢兢的往裡面探頭探腦,卻沒一個人敢進去看看。
“哎,真是造孽啊。”一個駝背的老人站在棗樹後頭,忍不住搖頭嘆息。
“老陳,你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嗎?”一個村婦急忙問道。
“哎,還記得前些日子,被村長救回來的那對男女嗎?”駝背老人問道。
“嘿,說什麼救人,我看分明是他綁架回來的。”另一個村民癟癟嘴,“那男的是個正式藥師,無論在哪裡,都會被人當菩薩似的供起來,如今卻被關起來當了藥奴,還有那女的,據說是個千金大小姐,現在卻被關進了地窖……”
“何止啊,昨天夜裡,我瞅着青大娘帶着一羣地痞流氓去了地窖,我看那千金大小姐現在已經……”村婦嘆息一聲,見旁邊還有小孩子在,就沒把話往下面說。
駝背老人拿手裡的柺杖重重杵了杵地,阻止他們再繼續胡言亂語。
“蘭娘子,你可別胡亂說話!”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村子家的方向,然後轉過頭來,滿臉嚴肅的對那個村婦道,“小心得罪了狐仙大人!”
“狐仙?”村婦掩住口,驚訝道。
“你以爲青石那蠢貨綁回來的是人啊?”駝背老人搖搖頭道,“他這次闖大禍了,被他關地窖裡的那個姑娘啊……她壓根就不是人,是個狐仙啊!”
村子偏僻閉塞,本就封建愚昧,當地人大多信奉鬼神,聽了他這話,明明是大白天的,都不由得覺得背上一冷。
村婦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撫平袖子下冒出來的一大片雞皮疙瘩,勉強笑道:“阿公啊,你可別騙我,哪裡的狐仙啊……若她真是狐仙,又怎麼會被青石他老婆關進地窖呢?”
“你懂什麼!這是狐仙在測試人性善惡呢!”駝背老人見她不信,頓時急了,大着嗓門道,“我跟你說啊,昨天晚上,我正好在倉庫附近散步消食,這前因後果,我可是全看見了……”
也不用衆人催促,他就訴說起了昨天夜裡的見聞。
“卻說昨天夜裡,月明星稀,我因爲晚上吃多了有些不消化,所以一路散步散到倉庫邊,一擡頭,哎呀不得了,這樹上房頂上,怎麼站了那麼多烏鴉呢?”駝背老人半真半假的說道,“我心裡有點害怕,剛想回頭,就聽見倉庫的方向傳來一羣人說話的聲音……仔細一聽,原來是青石的老婆,正在喊人糟蹋地窖裡那姑娘呢。”
“這我知道!”一個流裡流氣的村民搓搓鼻子,嘿嘿笑道,“她昨天還想喊我一塊去,可我老婆在地上又滾又哭,我就沒去。”
“虧得你沒去啊!”駝背老人重重道,“回頭你可得好好謝謝你老婆,要是沒有你老婆,你現在怕是屍體都冷了。”
聽他這麼一說,那個流裡流氣的村民立刻面色一僵,勉強笑道:“不至於吧……”
“不信你去看。”駝背老人一邊朝地窖的方向瞟了一眼,一邊淡淡道,“看看那地方還有活人沒?”
在場的人被他這句話駭得骨頭都冷了。
一時間居然沒有人說話,過了許久,纔有一個聲音弱弱的問道:“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狐仙發怒了。”駝背老人嘆了口氣,“我站得遠,也不知道她老人家使了什麼仙法,就遠遠聽見地窖裡面一片響聲,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在殺人,還有人發出臨死前的慘叫……”
“我,我看見了。”一個小個子的村民忽然舉起手來,臉色發白,哆哆嗦嗦的說,“我看見狐仙大人從裡面出來,身上繞了一圈紫色的霧……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我身邊的黃狗忽然嚇得尿了出來,然後夾着尾巴就跑了,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加上心裡又害怕,所以也跟着跑了。”
“還有我。”一個年輕的採藥人環着雙臂,臉色也不大好看,“你們也知道的,我這種人成天在山裡採藥,眼睛特別好使,多遠的藥草都能一眼看見,昨天夜裡,我也在場,遠遠就瞅見那姑娘走過的地方,留了一串血腳印,新鮮的……那倉庫裡頭,肯定死了很多人,血蔓在地上,沾溼了她的鞋底。”
所謂三人成虎。
如果只是駝背老人一個人這麼說,大夥還可能不信。
但現在這麼多人說一樣的話,大夥忍不住開始相信他們的話了。
“所以我說,是青石這些年作惡多端,遭報應了!”最後,那駝背老人下了結論,“狐仙這等生靈是好惹的?她先前受了傷,若是他真心救了她,回頭說不定還會保佑咱們村子風調雨順,出去採藥的人能夠順利歸來,可如今他不但把人家關在地窖裡受苦,回頭還想叫一羣男人折辱她,這莫說是狐仙了,就算是個普通人也會忍不住奮起殺人啊……哎!我現在只希望這狐仙大人殺了那麼多人之後,能夠冷靜下來,別遷怒咱們這些無辜的人!”
有些人信了他的話,嚇得牙齒格格格亂響之餘,還開始交頭接耳,想着若是狐仙遷怒,該怎麼平息她的怒火。
還有的將信將疑,覺得也許是昨天夜裡天太黑,所以駝背老人看錯了,那姑娘也許並不是狐仙,只是個受傷的武林高手。
還有的壓根就不相信,大着嗓門道:“這話也只能騙騙小孩子,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什麼狐仙狗仙,若是真有這樣的東西,出來跟我見個面啊……”
他話音剛落,村子家的大門忽然呼啦一聲被人推開。
捲起的風,吹起地上的落葉,那落葉在風中打着卷兒,飄向門外衆人。
“狐,狐仙顯靈了!”有個膽子小的居然嚇得跪了下來。
剩下的人也都噤若寒蟬,臉色蒼白的望着那敞開的大門。
蘇蘇懷中抱着一隻青銅藥鼎,白衣若雪,黑髮長垂,容貌傾國,靜靜的站在門前。
外表看來彷彿山中精靈,姑射仙子,不染俗世塵埃。
可一股濃重血腥味卻從她身後涌出來,立刻使她身上仙氣盡去,在衆人眼中,只剩下一種懾人的邪氣。
“你們隨我進來。”她對門外的人道,“我有話要對你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