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思來想去,決定去看看皇帝派人給她爹做了什麼。
買給敏夫人的零食交給楚九歌,拜託他幫忙送去,蘇蘇則來到蘇中正的院子,要求進去看看御醫如何給蘇中正治療。
蘇中正房內,宮中來人蒙着面紗,身姿曼妙,卻是龍寒宮身邊的毒師。
毒師正要查看蘇中正的情況,聽到蘇真屬下進來彙報蘇蘇到來的事時,她取下面紗,道:“讓她來見我。”
毒師說話很是傲慢,令蘇真心裡不痛快,不過她是龍寒宮的人,又是不便得罪的毒師,蘇真只有假作恭敬,叫人放蘇蘇進來。
蘇蘇進門時,見到蘇真與一黑衣女子立在蘇中正牀前,那女子大約二十來歲,臉色蒼白,顴骨突出,脣角下垂,令她原本有幾分姿色的容貌顯得十分刻薄。女子頭也沒擡,隻眼角餘光一掃,打量了蘇蘇。
明顯是看不起蘇蘇,可蘇蘇又何嘗看得起她?
蘇蘇目不旁視,緩步走來,猶如一朵盛開在嚴冬中的雪蓮,冷清無垢,將旁邊一切都比下去,比作污泥。
這樣的感受令毒師心中不悅,不過她暫且把這放在一邊,洗了洗手,取過準備好的一碗清水,將一粒圓潤烏黑,氣味卻甜如蜜糖的藥丸放入水中,藥丸見水即化,化作一碗漆黑的湯汁,氣味依舊甜蜜。
她沒有直接把這碗藥汁灌給蘇中正,而是又取出一根銀針,銀針沒入藥汁中,不過片刻,再取出來時前端已然漆黑如墨。
毒師旁若無人的將銀針扎進蘇中正的左手手腕。
靠!就這麼當着面給她爹下毒!不愧跟皇帝一路人,臉皮厚得連點遮羞手段都不用!
蘇蘇氣炸了,但越是憤怒,她越是要冷靜,這時候發飆沒有任何作用,除了暴露身份以外,爹爹也會因此沒人救……
她臉上冷冷的看着毒師所作所爲,等毒師取出銀針,銀針已經恢復銀亮。
蘇蘇把這毒藥的味道、顏色、形狀和下毒手法一一記在心裡,卻終究忍不住,淡淡的道:“你的醫術不如我。”
毒師手上動作一頓,一雙眼如刀子一般看了過來。
區區江湖女子,竟敢這麼跟她說話,不過三教九流之輩,好大的膽子!
但她沒有立刻發作。
今日龍寒宮派她過來,是存着試探蘇蘇的目的,故意叫她親眼看着蘇中正被下毒,從而找出破綻,但蘇蘇並沒有什麼破綻,這叫毒師有些失望,也不甘心就這麼罷手。
這時,蘇真道:“有勞爲家父醫治,請大人到旁邊喝杯茶。”
毒師嗯了一聲,洗過手,目中無人的當先走出房間。
蘇真不露喜怒,回頭又對蘇蘇說:“紅門主不妨也一起喝茶如何?”
“好。”蘇蘇點點頭,她還想繼續觀察這個使毒的女人。
蘇蘇剛跟蘇真走進隔壁的房間,就見毒師冷冷的看着她,道:“你去給我倒杯茶來。”
蘇真看了一眼毒師,卻沒說話。
她是故意的。
明明知道蘇蘇不是宰相府下人,卻這麼使喚蘇蘇,明擺着讓人知道,她眼裡蘇蘇就是個端茶送水的丫頭!
蘇蘇不覺得受辱,從一開始她就看不起這個毒師,也就不把她的所作所爲放在眼裡,就像看一隻野狗狂吠,她不會自降身份與她對噴。
她理也不理毒師,徑自坐到旁邊一把椅子上。
毒師看蘇蘇這副態度,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就見丫鬟奉茶上來。
她眼神微微變化,眼底浮現一絲笑意,便拿過一杯茶走向蘇蘇,居高臨下的斜睨蘇蘇:“喝了它。”
蘇蘇先沒有接,只是擡頭平靜的看着毒師。
毒師嘴角一挑:“怎麼?不喝?這可是我親手送你的,不給面子可不行。”
“我喝。”蘇蘇冷冷應下。
毒師同樣冷冷的把茶遞給她。
蘇蘇言行舉止的冷與毒師截然不同,蘇蘇只叫人覺得冰清玉潔,而毒師卻讓人覺得身心俱冷。
宰相府待客的茶自然珍貴,是御貢之物。
茶水透亮,香氣清而不淡,聞一聞,心曠神怡。
不過,蘇蘇卻知道,這杯茶裡有毒。
她是一名毒師,而且天賦絕無僅有,在眼前女子拿起茶杯時,蘇蘇就神經敏感的注意到了,看到毒師指尖如蝴蝶扇翼一般輕輕一抖,那時她就意識到——茶裡被下了毒。
兩位毒師對決,其中一個卻不知道對方也是毒師,就落了下乘。
毒師沒有把蘇蘇放在心上,下毒也並沒有精挑細選,而是隨便拿了能夠速溶進水裡,又不變色的毒藥。
這種毒藥名爲“終不悔”,取自“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的意思,無色,略帶杏仁的苦味,人服了它,會一日比一日鬱鬱寡歡,身心乏力,在百日內內漸漸消瘦,最終鬱鬱而終。
不巧,蘇蘇會做它的解藥。
紫霄離開之前,曾因爲那段逃亡的日子而監督她學習,連帶把一些毒藥的解藥製作教給了她,其中就包括終不悔的解藥做法。
世上只有師兄好,有師兄的蘇蘇像塊寶!
蘇蘇差點唱了出來,面上卻不動聲色,在毒師陰毒的視線下,平靜的喝下這杯毒茶:“多謝。”
這一聲多謝,是發自內心的。
——她不是受虐狂,被人下毒還感激對方!
蘇蘇是在感謝毒師給了她一個完美無缺的機會,你看,一箇中毒快死掉的女人,一個不可能有精力搞破壞的女人,是無害的,終究讓人放心,不再提防。
毒師完全不知道蘇蘇在利用她,以爲蘇蘇必死無疑,不禁得意洋洋:“小姑娘,下輩子記得做人要本分,別招惹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蘇真一聽這話,明白過來,臉色一變,眼神凌厲的逼視毒師:“你在茶裡下毒。”
他在毒師面前一直收斂,爲着她背後站着的皇帝,才一再容忍毒師的囂張,可在這時候,毒師當着他的面,給蘇蘇下毒,已經徹底觸怒他。
蘇真極能忍耐,卻更不容人冒犯。
如他的出身,也如他張揚又凌厲的刀法,宛若絢爛的毒花,美麗又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