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不是頭一回身入軍伍,親眼見識這千軍萬馬中、氣血陽剛氛圍至極的軍營氣氛,一時間也不禁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興奮之下,老宰相孔緯也抱病來了,其實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宜出門,可他已經發現由於自己的身體原因,越來越多的人不看好他了,很多被他聚攏到門下的人正在做着改換門庭的打算。這種情況下,明知這趟出行對他的病體會有更加不利的影響,他也只能抱病前來,還得強扮出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只爲振奮他的軍心。
孔緯強拖病軀端坐馬上,試圖營造出一副身體漸趨好轉的形像,韓全海則策馬隨御駕而行,眼看那不動如山、氣勢莊嚴的軍容,不禁暗暗心折:“果然是一支精銳之師,段明玉倒是一個會帶兵的人!”
每個人下意識地向前方看去,正好到段明玉挺拔的背影,黃羅傘蓋過處,萬歲聲此起彼伏,如錢塘怒潮一般,不管抱着何種心思的人,漸漸的都被這種氣吞萬里如虎的氛圍所感染。等到御駕終於在高高的閱兵臺前停住,兩個太監一左一右扶持皇帝登上高臺時,有老寒腿的李曄似乎也覺得雙腿有了力氣。
可惜,這畢竟只是一種精神作用,他走的很慢,又有太監內侍扶着,饒是如此,當他終於登上閱兵臺的時候,還是有些氣喘,額頭也沁出汗來,最近李曄操勞國事,身體大不如前了,身邊的內侍趕緊扶着皇帝在御座上坐下。
隨行衆臣紛紛登上高臺,對於年老者、位尊者,皇帝一一賜坐。最後面的木架上鋪了一層碎冰,宮娥打起扇子,高臺上登時一片清涼。
依照大唐延續下來的閱兵典制,皇帝此時應該身着戎裝,親自於軍前試射,發連七矢,再登閱兵臺檢閱,以彰顯天子武功,同時也是表明雖然各軍皆有其帥,但是所有的軍隊都有一個共同的主帥:天子。
不過段明玉事先同禮部討論過這個問題,李曄是絕不可能身着戎裝軍前試射的,且不說根不精騎射。就算精於騎射,誰敢讓她騎馬?要是摔下來誰付得起這個責任?段明玉記得自己和李曄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李曄還連發兩箭,救了房文種數次,但是如今,他是天子,誰敢讓他試射。
皇帝不能試射,那就該皇子代替了,可是皇子平常用的都是給小孩子當玩具的小弓,因爲皇子才都幾歲而已,還不曾會騎馬,大的弓箭更是不曾摸過了。哪怕箭靶放得很近,要是他們連射七矢都中不了一兩矢,也未免太過難看,因此反覆商量之後,這一步驟便略去了。
李曄登閱兵臺坐定,段明玉便馳馬直奔閱兵臺下,馬至臺下。段明玉猛一勒馬繮,讓那戰馬人立而起,戰馬希聿聿一聲馬嘶,端地人如虎、馬如龍。這般亮相,登時博了個滿堂彩,這就叫英俊瀟灑,玉樹臨風。
金陵公主李玉英看着段明玉英姿勃發的模樣,眸波似乎也有剎那的陶醉。老宰相孔緯是貴族勢力的代表,自然和段明玉是不對付的,把嘴一撇,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匹夫之勇爾,何足道哉。
戰馬前蹄鏗然落下,段明玉在馬上一抱拳,氣沉丹田,向高臺上大聲稟道:“奏請陛下大閱!”
閱兵臺上,李曄微微一頷首,內侍便踏前一步,把手中拂塵一揚,高聲宣道:“皇帝有旨,大閱開始!”
閱兵官尚讓揚鞭急催戰馬,從三軍陣前飛馳而過,腰間長刀順勢拔出,一聲厲喝,三軍如山之傾,隊列變幻,讓出校場,井然有序,絲毫不亂,齊整的隊伍收斂陣形、騰挪場地的場面竟也極具觀賞效果。
出身兵部的樞密使蔣玄暉不禁撫須讚道:“士卒雄銳,行伍嚴肅,旌旗雜沓、戈甲照耀、屹若山嶽、勢動天地,真虎賁之師也!”
李曄聽到樞密使大人蔣玄暉的由衷讚美,心中更有得色,這可是在他命令之下組建的軍隊,心理上自然便有一種親近的感覺,高踞如此巍峨雄壯的高臺之上,觀閱如此強大壯觀的陣容,令他心中生起一種強烈的自豪感。
閱兵官尚讓回到閱兵臺下,眉批、頰當間已隱隱泛出汗跡,可他從來沒有這麼興奮過,這可是當着皇帝和滿朝公卿,當着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一羣人展現自己。一見校場已經迅速清理出來,尚讓手中長刀一揮又是一聲令下,旗幟招展,一支騎兵立即策馬出陣。
這支騎兵都穿着輕便的衣甲,刀、盾、長矛、鏈錘在手,主將身邊有旗號手、鑼鼓聲不斷髮出各種軍令,隨着旗令和樂器發出的軍令,將士們策馬馳騁,或攻或防、或變陣或合陣,開始模擬騎戰場面。
在外行人眼中,這樣的表演純屬熱鬧,根看不出什麼,像那些公主、郡主們,此時與其說是在看演兵,不如說是在看哪個士卒更英俊一些,騎姿更颯爽一些。但是在一衆軍伍出身的將領和大臣們眼中,卻能看得出這支軍隊的戰鬥力。
所謂見微知著,在他們眼中,從這支騎軍隊伍的一招一式,一舉一動以及陣法的配合、攻防的配合,完全可以推斷出這支軍隊的戰力,縱是最挑剔的將軍,這時也不能不暗暗點頭。
騎戰之後還有步戰,步戰又分巷戰、守城戰、野戰,馬術、武技、箭技,諸般技藝逐一施展。軍容、軍技、軍學、軍器、軍壘各項逐一展現,直到近午時分,纔開始軍律項目。經過一個上午的操演,此時日當正午,烈日炎炎,高臺上冰塊已經用了九車,臺上冰水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