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你和葉蕭來往甚密，有沒有摸清他修爲增長如此之快的秘密？”看着葉蕭推門而去，天蒼子神識一掃，確定附近再沒有別人，發出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旋即便面色一冷，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自言自語起來。
房間內的空氣一陣波動，水紋樣的盪漾開來，從中走出一道藍色人影，滿臉吊兒郎當的神氣，赫然就是雲飛。
聽到天蒼子的話，雲飛也沒露出什麼恭敬的表情，懶洋洋地說道：“我只知道這小子在煉丹方面確實有點天賦，以區區開光期的修爲，就可以煉製聚靈丹，而且成功率最少也在兩成左右，我說老……”
“住嘴！我告訴過你，不要隨便提我的名字！還有，外面的那些傳言，也是你散佈出去的吧？不要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天蒼子顯然是知道雲飛的德行，面色一沉，不等他把話說完，就已出言打斷，言語間還有些警告的味道。
不過，雲飛明顯是不吃他這一套，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還是一付懶洋洋的聲調道：“你現在的地位穩如泰山，什麼流言蜚語能動搖得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我們宗主對葉蕭這小子現在也很有興趣，不管你在飲雪針裡搞了什麼名堂，只要留他一命就行了。”
“若不是你們四處散佈我以權謀私，我的地位本來就穩如泰山，又何必需要那些畜生來撈功掩飾，落入你們的算計之中？！哼哼……好手段！好心思！”一聽雲飛此語，天蒼子眼中厲芒一閃，對雲飛所提要求充耳不聞地冷哼道。
“什麼手段心思的，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嘛！”雲飛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一屁股坐到原本屬於天蒼子的檀木椅上，道：“再說，除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情報，我們靈獸塢也沒有逼你做什麼傷天害理的勾當，雖然我最近在你這跑得比較勤一點，但也不過拿一些不值錢的藥材而已，您老至於這麼生氣嗎？”
“哈哈……”聽到雲飛的調侃，天蒼子突然發出一聲悲憤長笑，讓雲飛也不禁吃了一驚，瞪大雙眼，豎起耳朵想要聽他說些什麼：“無關緊要的情報？要不是你們爲了拉我下水而從中作梗，我又何至於被死死地按在外門做事？你說，你們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哈哈，哈哈哈……”
“大家只是各取所需，互相交換而已，你即便是有再大的不滿，這條路也是你自己選的，我的大長老！”天蒼子此語一出，雲飛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起來，半晌之後，才甩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不錯，不錯，路是自己選的，那就自己走下去！”儘管雲飛已經走了好久，天蒼子卻還是在大笑，笑得滿臉都是眼淚，淚光裡有一道日益蒼老的身影，模模糊糊的，看起來依稀和他有幾分相似。
葉蕭並不知道他走之後，在天蒼子的廂房中所發生的事，他現在只感覺頭疼，一直到了老李的房間還在疼。
“該死的老狐狸，到底在搞什麼名堂？”讓他頭疼的原因，除了那種無能爲力所帶來的憤恨感，委曲求全所帶來的恥辱感，更多的還是因爲摸不清天蒼子的真實意圖，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然而天蒼子今天的反應，不僅奇怪，而且還帶了點詭異。
“管它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天蒼子的實力地位，要玩自己，還不是跟玩螞蟻一樣，反正老子就這爛命一條！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去！”想不明白，葉蕭乾脆就不再去想，一邊用破罐子破摔的方式安慰着自己，一邊報着自己的名號，敲了敲老李的房門。
“是葉師弟啊，進來吧！”房間之中，傳來一道有氣無力的蒼老聲音，依稀就是老李，聽得葉蕭心中一緊。
心急如焚的葉蕭，顧不得憐惜木門發出的吱呀慘叫，快步來到老李牀前，臨近正午的耀眼陽光，灑在一張蒼老而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溫暖，原本紅光滿面的老李，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勉強伸出乾枯的手，示意葉蕭坐下再說。
“師兄，怎麼會弄成這樣？試過回春術沒有？要不我去天蒼子長老那裡爲你求幾顆丹藥？”一連串的問題被葉蕭拋了出來，關切之意溢於言表，對於這位亦父亦師亦友的老李，他懷有深深的感情。
“我沒事，休息幾天就好了，千萬不要去打擾天蒼子長老。”眸子裡流露出一絲欣慰，老李掙扎着拒絕了葉蕭的好意，拼命地擠出一點笑容自嘲道：“人老了，就是這樣，不能跟你們這些年輕人比嘍！”
“就這麼硬抗？那怎麼能行？我這就去長老那裡爲你求些藥來！”鼻頭一酸，葉蕭急道，起身就往門外走去，掙扎了兩下，卻沒能夠挪動身子，回頭一看，只見衣襟被老李死死地揪着不放，心中不免有些大惑不解。
“師兄，你……”葉蕭奇怪道。
老李輕輕地搖了搖頭，緩慢卻堅決，葉蕭看到他這般神色，只好頹然地放棄了努力，繼續坐了下來，抓着那隻瘦骨嶙峋的手，望着老李執着的雙眼，心頭一片黯然，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
“沒有想到吧？有些失望吧？世人眼中的神仙，看起來無所不能的修行者，也會生病，也會臥牀不起。”輕輕咳了兩聲，看到葉蕭傷心，老李忽然展顏一笑，反而開解起了葉蕭：“生老病死，這是天命，得道長生那有那麼容易，所以我才經常勸慰你，不要一頭扎進修煉的死衚衕裡。”
望着那張佈滿溝壑的蒼老的臉，不知怎地，葉蕭就想起前世那位收養他的可憐老人，眼眶頓時就紅了起來。
“我年輕的時候，也跟你一樣執着於修煉，甚至比你還要拼命。”嘆了口氣，老李也沒有再管葉蕭，神情蕭索，自顧自地講了下去：“誰都有個目標，有人是爲了長生逍遙，有人卻是爲了實現野心，而我只是不想讓人擔心，不想拖人後腿而已。”
“師兄，你……”看到老李神色黯淡，精神不振，葉蕭實在不忍讓他再講下去，只是剛一開口，便被打斷。
“不要擔心，我這把老骨頭還撐得住。”儘管連手臂都太不起來，但老李還是擺了擺手，繼續說道：“你可能也聽到過一些傳言，說我有個弟弟在門中做長老，那是真的，我一直都爲他感到高興。”
說到這裡，老李渾濁的雙目，突然間綻放出奪目的神采，臉色潮紅，看得出來是真的高興，整個人也精神了幾分，就連說話也開始有了力道：“他從小就比我聰明，比我能幹，修行之後也是這樣。”
“我們兄弟感情很好，爹孃死後就一直相依爲命，只有一個饅頭的時候就掰成兩半，我要不吃，他就不動嘴。”想起幾十年前的往事，老李不禁笑了起來，但很快又變得傷感：“我這個傻弟弟，就知道不管什麼東西，都要一人一半這個死理。”
葉蕭沒有說話，他自小就沒有兄弟，可這個老人嘴裡的幸福和辛酸，他都懂。
“師弟，你可能不相信，其實我並不喜歡修行。”話鋒一轉，老李望向了葉蕭，道：“第一次築基失敗，我就想下山，種幾畝地，討個婆娘，給老李家留幾個種，然後平平凡凡的過一輩子。”
“可是我擰不過我那個傻弟弟，只好留了下來，結果卻拖累了他……”老李的語氣漸漸低沉，情緒也明顯有些低落，道：“說真的，我有些後悔，當年還是欠缺了一些主見，師弟，我說這些，並不是想勸你放棄修行，只是想讓你認清自己的心，認清了，再走想走的路。”
“認清自己的心，認清了，再走想走的路。”葉蕭喃喃地重複着這句話，心中百感交集，也明白了這位老人的良苦用心，知道老李不太看好自己通過測靈會，所以才扯出陳年往事，生怕自己鑽了牛角尖，就此荒廢了一生時光。
“師兄，我……”強忍住流淚的衝動，葉蕭正要說自己現在的修爲，已到了開光期大圓滿，好藉此沖淡房間裡沉悶的氣氛，卻聽到外面響起了一陣鐘鳴，約略數數，竟有十幾聲之多。
“迎賓鍾？還是十幾響的迎賓鍾，有貴客來拜訪蒼月門？”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吃驚，尤其是在老李的印象裡，十幾響的迎賓鍾，可是有日子沒敲過了，這也難怪，以蒼月門今時今日的實力和境地，又那裡會有什麼貴客。
“師弟，你也去看看熱鬧吧！年輕人，不要總悶頭修煉，就跟我這個暮氣沉沉的老頭子一樣。”不管是出於何種目的，吐出了埋藏在心底幾十年的話，都讓老李整個人精神了不少，看着葉蕭打趣道。
“師兄，那你就好生歇着，我出去看看。”看到老李的氣色確實好了不少，葉蕭也就沒再多說，叮囑了一句，就走向了門外。
看着葉蕭推門而去，老李也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沒有察覺有一隻全身漆黑的甲蟲，從他的牀下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