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晚風透過窗子,滑入屋內,吹起牀邊帷幔的一角。透亮的月光,如江邊的水,柔軟而又沉寂。窗子是輕輕掩上的,開了一條縫隙,隱約可以看見墨色的樹影在繁星下襬動着枝葉,發出嘩啦啦的清脆聲。
林慕夕從小就喜歡透過窗子看月亮,尤其是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夜色中的樓宇街道一覽無餘,那樣的感覺,好舒爽。可是這古代的窗戶是用不明材質的紙糊的,一旦關上,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三月的天氣微微帶着涼意,可即使如此,她睡覺前還是讓沫兒支開了窗子。
而此時,她在夢中,嘴角微微揚起,臉上掛着天真的笑意。沫兒已經回到側屋,入了夢鄉
“夕兒,爲師如何教你的?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你只知道玩,以後怎麼能成大器。”
“夕兒,對,就是這樣,爲師今天教你心法,回去一定要好好練習”
“夕兒,爲師說過多少次,你怎麼總是不長腦子?”
“夕兒,很棒,真聰明,這麼快就學會了。”
“夕兒,爲師恐怕以後不能再教你什麼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一切都看你的造化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反反覆覆的在耳邊遊蕩着。一聲一聲的,撞擊着林慕夕的大腦。
林慕夕緊閉着的雙眼,眼珠輕輕顫抖,額頭上浮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腦子越來越沉,思維又越來越清晰。那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可是,怎麼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唯獨一句一句的提點,盪漾在腦海裡。
他是在跟我說話麼?林慕夕疑惑,想要追上去問他,可是怎麼追,都追不上。只是看見一段沒有盡頭的山路,蜿蜒着蜿蜒着,那蒼老的身影便消失了。
喂!你是誰?喂!喂!林慕夕大喊道。
屋子裡,沫兒點亮了一盞燭火,俯身在林慕夕牀前,拼命的搖晃她。
小姐?小姐?小姐你做惡夢了麼?小姐。
啊!林慕夕猛地睜開眼睛,突然見到一張放大的臉幾乎貼在了她的鼻子上,嚇得尖叫,整個人往上一彈。
啊!好痛!沫兒捂着鼻子,呲牙裂嘴的跌坐在地板上。委屈的盯着林慕夕,小嘴一扁。
沫兒?你怎麼在這裡?我這是在哪裡?天吶,幾點了?我剛纔,做夢了麼?林慕夕雙眼迷茫,像丟了魂似的坐在牀上抓耳撓腮,左顧右盼,終於確定自己是在屋子裡後,才慢慢吐了一口氣。
什麼幾點了?小姐在說什麼啊?快,先擦擦汗,喝點水。沫兒從地上爬起來,揉着被撞紅的鼻頭,給林慕夕沏茶。
小姐一定是做夢了,一直在叫,嚇壞沫兒了。沫兒憂心忡忡的看着林慕夕,一邊緩緩地拍着林慕夕的背。
幾點就是什麼時辰的意思。林慕夕連忙解釋道。心裡打鼓,說習慣的話很難改的掉嘛。
林慕夕咕咚咕咚的喝下一杯茶後,才緩緩說道:
沫兒,我剛纔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那個夢境很真實很真實,夢裡有個老人家,一個勁的在跟我說話。林慕夕皺了皺眉,一雙剪瞳清澈如月華。
老人家?沫兒眼中滿是疑惑,嘟着嘴,仔細的在思索着什麼。
我小的時候有拜過師麼?林慕夕問。
沒有,小姐以前總是喜歡躲在屋子裡,不出門,也不喜歡跟別人交往。有的時候,小姐經常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一鎖就是一整天。沫兒怎麼敲門,小姐都不應。沫兒不假思索的說道。
哦?林慕夕眼中劃過一絲疑惑。不做聲的點點頭。
這具身子的主人真是疑點重重啊?如果夢境是真實的,那麼說明這具身體應該學過武功,否則那個“心法”是什麼呢?可是現在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過來,也不懂什麼武功嘛?真是傷腦筋。
林慕夕伸手扶了扶額頭,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時而嘆氣時而撇嘴。時而抓耳撓腮,時而在牀上打滾。
風透過窗子,吹的屋子裡的燭火搖動着。牆壁上兩個身影也搖晃搖晃。
沫兒坐在林慕夕牀邊,看着自家小姐像鬼上身似的,小臉開始糾結起來。
這時,只聽“砰砰砰”,窗子似乎被什麼撞擊,輕微搖晃着。
沫兒?什麼聲音?林慕夕從思緒中回過神,奇怪的看着窗戶那邊。
我也不知道,小姐,好可怕。沫兒把脖子往裡縮了縮,身子不由自主的往林慕夕跟前挪了挪。
沫兒,該不會有鬼吧?這地方是不是不乾淨啊?林慕夕呲着牙,張開兩隻手,嚇唬沫兒。
啊!小姐,沫兒害怕!沫兒連忙捂住耳朵,把小臉塞進林慕夕的被子裡面,兩隻小腳不住的顫抖。
膽小鬼!林慕夕好笑的看着嚇壞了的沫兒,伸手將她從被子裡面撈了出來。
你待着,我過去看看。林慕夕把被子往沫兒身上一裹,自行下牀踱到窗子邊,探頭往外翹。
“砰砰砰”又是三聲。
林慕夕清楚的看見兩個小身影躲在閣樓下的大樹後,探着身子往上扔石子。
林千樺?林千雪?林慕夕一眼便識出。嘴角一抽。這倆小破孩有夠無聊的啊,這大半夜不睡覺跑我這裡來扔石子?真爲他倆的智商捉急!入夜的氣溫還真冷,林慕夕拉了拉領口,翻了個白眼,將窗子關好。回到牀上。懶得再去理樓下的小白癡。
小姐?是什麼?沫兒縮在林慕夕牀邊。顫顫巍巍的問道。
林千樺和林千雪那倆小兔崽子。扔石頭。林慕夕又好氣又好笑,真幼稚!一雙清淡的眉眼,劃過一絲無奈。突然想起小的時候,跟哥哥在家鬧脾氣,半夜裝神弄鬼的嚇唬他,林慕夕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家人現在還好麼?
小姐,你怎麼了?不開心麼?沫兒往林慕夕跟前移了移身子。她發覺自己越來越搞不懂小姐了,自從小姐醒來,總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身上總是帶着一股沉沉的滄桑之氣。儘管小姐有的時候笑的很調皮,可是眼神中,總有那麼一股沉鬱,像是,擔心着什麼?
被沫兒打斷了思緒,林慕夕換了一副嬉笑的表情,伸手點了一下沫兒的額頭。說道,沒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難道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沒有沒有,小姐,真的沒有。沫兒連忙擺手,小臉漲得通紅。
沒有就不用怕啊。以後記住咯!
是,小姐說的對,沫兒也要像小姐一樣勇敢。沫兒認真的說道。那表情要多莊重有多莊重,惹得林慕夕一陣笑。
沫兒與林慕夕年紀差不多大,自從穿越過來,林慕夕的一切都是沫兒打理着。沫兒就像她的親妹妹,如果沒有沫兒,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林慕夕心裡酸酸澀澀的想。
是日。清晨。窗外鳥語花香,天幕藍的能滴出水來。
林慕夕站在閣樓外,望着天空,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她用力的做着深呼吸。像是要努力的把心中的沉悶吐掉。沒有污染的空氣有一股清甜的味道。林慕夕眉角舒展,雙目微合,滿臉愜意。
沫兒?快來,幫我把這些搬到院子裡去。林慕夕站在凳子上,踮着腳尖,一本一本的從書架上往下搬書。突然,拿書的手碰着櫃子上的一顆夜明珠。林慕夕驚叫一聲,趕緊伸手去接。
可是那珠子似乎粘在了櫃子上,被書本撞擊後,紋絲不動的立在那裡。
咦?粘着了?林慕夕探着頭,伸手去碰了碰它。
夜明珠發出溫潤的光澤。像是在跟她打招呼。林慕夕只覺得心中忽然浮出一絲熟悉感,這種無緣由的感覺,讓她心情莫名的舒暢。
我們認識麼?她喃喃自語。手指不由自主的去扭動夜明珠。
“咔咔咔”機關的聲音?
牀邊的牆角,一側書櫃忽然向後移動。林慕夕瞪大眼睛,捂住嘴。
密道?
腦子裡面頓時浮現出各種血淋淋的畫面,某大俠負傷在密道中穿行,仇家揮劍一路緊追,古裝電視劇的劇情不斷在腦海裡盤旋。
林慕夕趕緊跑到門邊,確定屋外沒有人後,立即將屋門反鎖,然後小心翼翼的挪到書櫃前,探着頭,往裡面看。
一道微微的光亮從裡面散射而出。
應該是出口吧?否則爲何會有光亮?林慕夕壯着膽子,緩慢的鑽進了密道里面。
密道里面的空氣很清新,一點都沒有發黴的味道。青石板路光滑而又泛着微光。走在上面卻一點聲音都沒有。林慕夕輕輕跳了跳,依舊沒有聲音?怪哉?消音石?難道是傳說中的消音石?還真有這種東西啊?林慕夕想到很久以前在書本看到過關於消音石的傳說,心中大悟。而石壁上,鑲嵌着一顆顆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泛着柔和的微茫,如同緩步至仙境。
走了大概十分鐘,眼前出現了一道木門,看上去像是有些年頭了,門上硃紅色的漆斑駁而又滄桑,林慕夕伏在門上,仔細的聽了聽,外面似乎很安靜。
於是伸手,將門推開。
寺院?
眼前出現一座院落,隱隱的傳來誦經的聲音,聲音遙遠而飄渺。梵音嫋嫋此起彼伏,香火繞樑,空氣中有檀香的味道。眼前的一切猶如天境,不真實,又似乎太過真實。
林慕夕揉着眼睛,震驚的看着周圍。她不敢多做停留,只是探着身子張望了半晌,一個人都沒有看到。
院子的地板上,落滿了枯敗的樹葉,那些枯黃的葉子飄飄灑灑的落了厚厚的一層,風一吹,唰唰的作響。想必是許久沒有人來打掃過,院子衰敗,但依舊可以想象得出原來的繁華。
林慕夕隻身退回密道,將門掩上,原路返回。
這個林家大小姐的身份,似乎並不是沫兒所說的那般,這背後,到底隱藏了什麼?林慕夕思索着。
回到屋子裡後,林慕夕喊來沫兒,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笑盈盈的指着桌子上的筆墨紙硯,吩咐她搬到院子裡去。而自己則抱了幾本書,跑去牀上,拉過一張薄絨毯子抱在懷裡,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