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軒窗,破舊的紅紗縵,屋角掛着八哥妙語生了銅繡的舊籠子,芭蕉還是那株芭蕉。
唐子煙緩緩睜開眼睛,刺眼的光茫讓她有點不適應。身體有如剝骨般的疼痛,讓她差一點就暈了過去,她想擡起手抹去額上的汗珠,試了幾次,最後頹然放棄了。
剛剛醒來,她感覺不到身體其他部分的存在,疼痛讓她忍不住輕輕地**了一聲。
“我這是,回家了嗎?”蒼白的雙脣微啓,就有撕裂般的疼痛,可是卻抵不過心中排山倒海的痛苦,她多想就這樣一睡不醒,再不用面對不堪的事實。
她還記得,浪濤滾滾的江邊,被捆在石柱上的她向天厲聲鳴冤,那淒厲的聲音穿破九霄,迴盪在整個天地之間,可是天地都靜默不語。
沒有人前來解救,唐子琴只讓人送她一點點果腹的湯水,任憑她被呼號的江風吹乾吹皺,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彘。
爲什麼,他們要這麼殘忍,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手指,微微地動了一下,這個反應讓唐子煙驚了一跳。
她的雙眼早就禿鷹啄瞎,手腳也被唐子琴派人砍了,這是錯覺,一定是錯覺。
正在這時,聽到有人在耳邊啜泣,“姐,姐你總算是醒了,子安以爲,你丟下子安不管了。”
唐子煙眸子微轉,就看到了雙眼微紅的唐子安。
他還是八九歲的模樣,瘦骨伶仃,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孃親去逝之前,把子安交給了她,還讓她發過誓好好照顧子安,可是她沒有做好,什麼都沒有做好!
許多時候,她是那麼的無能爲力,不能保護弟弟周全。她本以爲嫁給方以軒,做了賢妻良母,境況就會有所改變。誰又知道,他會那麼狠心,竟然和唐子琴連起手來害她。
看到如此孱弱的弟弟,唐子煙心如刀絞,再次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自我勸慰,這一定是場夢,不是真的。
子安已經被唐子琴毒死,因爲無人安葬,連屍體都化成了膿水。唐子琴當着她的面,把子安唯一的屍骨扔進了江裡,隨着江水去了。
痛苦如潮水一般淹沒了唐子煙,淚水已經流乾,雙目如針刺般的疼痛。
這時,窗外的八哥妙語奄奄地叫,“餓死了,餓死了……!”
那聲音有如洪荒之中的一把劍,刺穿了層層迷霧,唐子煙突然有什麼地方不對。她閉上的眼睛再次睜開,怔怔地看着年弱的弟弟,失聲問,“這裡哪裡?”
“你的房間啊!”唐子安有些惶恐,握了握唐子煙的手,“姐姐,你不要嚇我!”
“我的房間?我怎麼了?”唐子煙艱難地擡起胳膊,一雙粗糙的手好端端地在那裡,這時,她才意識到,她失去的一切竟然奇蹟般的回來了。突然來的變故,讓她覺得天旋地轉,如果不是因爲經歷過那麼多的痛苦,恐怕她就要驚呼出聲,抱緊唐子安喜極而泣了。
難道,是她不分晝夜的嚎哭鳴冤感動了上蒼,老天讓她重生了?
唐子煙臉上的表情一變再變,從痛苦到驚恐,隨後而來的狂喜,讓她的脣都微微抖了起來。
唐子安更加不安了,“姐,你全都忘了?昨天一早,子琴姐姐和清遠哥哥和你一起去爬山,後來子琴姐姐哭着回來,說你失足掉下了懸崖,不知是死是活。二夫人不肯派人去找你,我去求老夫人派人找你,今天一早他們才從玉蓮山的懸崖下找到了你……嗚嗚嗚,子安好怕,他們都不肯幫我!”
是呢,記憶之中,的確有跌落懸崖的這件事。十四歲那年,唐子琴殷勤約她去爬山,本來她並不想去,唐子琴說宋清遠也會同去,她這才答應的。
也怪她,竟然從來沒有懷疑過宋清遠。玉蓮峰上盛產酸棗,宋清遠說度娘夜夜失眠,正需要酸棗安神,她就那麼傻傻的信了。
自從孃親去逝之後,度娘就把她和子安視爲已出,幾粒酸棗,她怎麼能不盡盡孝心?
就在她站在懸崖前探着身子摘酸棗的時候,唐子琴突然驚呼地跑過來說草裡有蛇,她被唐子琴輕輕一撞就墜崖了。當時,她身上輕傷無數,腳腕也因醫治不及時落下了舊疾。
這麼說來,她重生了,而且是回到了十四歲的這一年。
這一年,離方家提親還有兩年的時間,她完全可以用這兩年的時間改變一生的命運。
“子安不怕,以後誰若是再敢欺侮你,姐姐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唐子琴握緊了雙手,雙眸裡原本的疼痛漸漸變成幽暗,最後,成了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
既然得到老天垂憐,讓她唐子煙重生,她就一定會好好珍惜,讓上一世害她的人,都嚐嚐什麼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唐子安雖然覺得姐姐有些奇怪,但聽到唐子煙堅定的話,心裡竟然有了幾分憧憬。
就算是姐姐騙他,總比沒有一點希望的好。
這時,屋外傳來了嘈沓的腳步聲,伶雲低聲哀求,“二夫人,小姐的傷勢很嚴重,還是請一位大夫來瞧瞧吧!”
“急什麼?”二夫人的嗓子很尖,說出來的話,感覺會刺破鑼面一般,讓人聽了難受。
“二夫人,小姐的肋骨和踝骨好像都斷了,如果不請大夫,會留下疾患的。”伶雲帶着哭腔,追在二夫人的身後,她擔憂如果落下疾患,小姐就不好嫁人了。
二夫人直走到唐子煙的房間門前,才停了腳步,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後哭哭啼啼地伶雲,“奴才主子一個樣,遇上事情就知道哭,不就是斷了幾根骨頭嗎,又死不了,一早在這裡嚎喪,也不怕老夫人聽到打你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