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晌午,香山寺下有一輛遮滿黑布的馬車等在臺階之下,軒轅令疾步地走在前面,宿墨和蔣鮫互相攙扶走在後面,因爲身上有傷口牽扯,所以走的極慢。
軒轅令並沒有一絲憐憫和同情,臉上的線條生硬,彷彿是一整塊生鐵般冷硬無情,他走到馬車前打起簾子,只冷冷對車伕吩咐,“去南郊漁島,我的狩獵小屋!”
“是,公子!”車伕點頭應了一聲,只看着宿墨和蔣鮫一點一點挪着步子,臉上的表情與軒轅同出一轍。
蔣鮫暗忖,這個軒轅公子真是冷酷無情,公子都傷成這樣了,竟然一點同情心都沒有,而且還走這麼快。
宿墨心裡也有一種疑惑,這個軒轅令對自己似乎充滿敵意,剛纔在房間裡的困惑又冒出來,既然軒轅令對自己充滿敵意,那救他的人到底是誰呢?
蹣跚上了馬車,還未坐穩,軒轅伶已經坐到車轅上,並吩咐車伕說,“快馬加鞭趕往漁島,儘量走偏僻小路!”
“是,公子!”車伕聲音剛落,馬鞭急揮,馬車就在顛簸之中疾速往南駛去,速度之快,快到讓人覺得簡直無法忍受那種顛簸。
南郊魚島是樑京海上的一個小島,因爲森林茂密,被承啓國皇家命爲狩獵島,尋常人不能進島半步,只有皇族和軒轅令一家可以上島,小島四周佈滿機關,也算是一個安全之地,所以軒轅令決定將宿墨帶到那個小島,讓他靜心修養,待他痊癒就送他回國。
軒轅令更深的意圖,就是那裡距樑京最遠,而且孤立於世,一旦送人的船隻靠岸,那島上的人只能等下次船隻送東西時才能返回,宿墨上島後,即便他想再見唐子煙恐怕也難了。
軒轅令早就想好,等宿墨傷勢一好,就讓大船直接從小島上接走宿墨,從此往後,宿墨恐怕就要陷身於熙國的皇權爭鬥之中,再無暇顧忌承啓國之事,更何況是唐府的一個小小嫡女。
“軒轅公子,在我上島之前,能否讓我見見唐小姐,我有要緊的事情要交待她!”宿墨身上帶着龍骨令牌,這次一旦回國,所有的皇子將對這龍骨令牌虎視眈眈,到時候不僅是熙國的十四皇子宿晨想要殺了他,連同別國想得到龍骨令牌的皇子恐怕也想要他死。
如果他能將龍骨令牌留在唐府,那即便是有了性命之憂,只要龍骨令牌在別處,他就還有機會逃命。
這是他做的兩手準備,畢竟,熙國現在的局面已經開始動盪不安,即便他傷勢痊癒,恐怕也不能以一敵百戰勝那些覬覦皇位之人。
“不行,時間緊急,我們必須儘快趕到漁島,否則一旦被那些黑衣人察覺,非但公子的命不保,連軒轅家也要受牽累。”軒轅令臉上的表情不變,眸子裡是霜一樣的深冷,連說話的語調也是不容商量的冷硬,這讓宿墨更加覺得事有蹊蹺。
一旁的蔣鮫有些氣氛,好歹自己的公子是熙國八皇子,現今軒轅令即便是有救命之恩,也不能用這樣的語氣跟熙國皇子說話,“軒轅公子,請你注意說話的語氣,什麼叫受牽累?”
“哼,忠言逆耳,還望八皇子海涵,只是若是再遇到黑衣人追殺,我恐怕也幫不上八皇子了。”說完,軒轅令回過頭來,冷冷地瞥了一眼蔣鮫,無形中的一種壓迫感讓蔣鮫立刻保持了沉默,此時真是叫那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宿墨一時無言,挑簾望了望窗外,今天走的路果然是平日裡不見的偏僻小徑,只是未見到街上有什麼可疑的人,似乎經昨天一晚上,那些黑衣人都消失的乾乾淨淨了。
其實他並不知道,軒轅令早就將此時稟報了皇上,皇上下旨由御林軍清繳黑衣人,並將剩餘的那些人趕出了樑京。
唐府裡,所有的下人都面色沉重,言談舉止都比平日裡小心謹慎,唯恐說錯做錯捱了懲罰。
昨天唐家嫡女再次罷婚,唐家老爺的心情極爲不好,臉上始終青雲籠罩,大有風雨欲來之勢。所有前來稟報事情的人,說話都柔聲細語,所有來支取銀子的人,也都把明細稟報的清清楚楚,唯恐捱了老爺的罵。
白管家站在一旁,面色也極爲的沉重,不時低頭看看唐耀,見唐耀看手中的造船費用流水冊子,眉頭越皺越緊,也不敢多言,只是靜等唐耀的吩咐。
“這五十兩是怎麼回事?船釘需要這麼多的銀子嗎?白管家,你去查查,看是怎麼回事,若是發現這家中有蛀蟲刻意掏空唐府,給我查出來趕出去,不管是誰!”唐耀將冊子一摔,啪地掉到了地上,冊子裡的粉塵蕩起,遊離在半空之中更襯得屋子裡冷寂空幽,連人聲都稀少了。
這時唐子煙穿着一件平日裡穿的青紫流金滾邊比甲,披着那件黑色貂絨大氅緩步走進了前廳,瞧到地上掉着的冊子,微微彎腰,伸手拾起來,還十分優雅地彈掉了上面的灰塵,輕輕放在桌子上。
整個動作輕盈而沉着,她的臉始終帶着盈盈地微笑,彷彿是穿破陰霾地一束陽光照亮了整個房間。
白管家看到唐子煙這時候出現,暗中搖頭,示意唐子煙在這個時候不要刺激唐耀,以免惹怒唐耀受到責罰。可是這時候突然聽到唐子煙用十分堅定,十分清晰的聲音說,“爹,女兒從此往後都不嫁了,就留在唐府幫爹爹管理家務!”
原來風雨欲來的唐耀,這時候怒目注視着唐子煙,幾乎都能聽到他磨牙的聲音,“在方家來迎親的前一天,爹爹曾問過你會不會有什麼變故,你是怎麼說的?”
“爹,昨天的事情確實是女兒不對,可是那件事情十萬火急,事關別人的性命!”唐子煙臉上依舊含笑,她事先已經預料唐耀一定會發火,但沒有想到會發這麼大的火。
心想着爹爹發火的原因無非有三個原因,一是因爲與方家無法聯姻,以後唐府在樑京的地位將會受到威脅,第二就是擔憂自己三次罷婚而嫁不出去,第三就是昨天自己突然騎馬離開,不打招呼,可是他這個爹竟然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聽到唐子煙說事關別人的性命,唐耀拍着桌子厲聲道,“你現在確實是翅膀硬了,可以救別人的性命了,可是唐府現在笈笈可危,你怎麼就不能得用你的能力救一救?”
“爹,我已經決定留在唐府幫您,唐府的事情,女兒自然會放在首位,絕對不會讓唐府的地位有任何的動搖!”唐子煙言語之中透露出的堅決讓唐耀無法懷疑,因爲之前,唐子煙確實把每一件事情都做的十分完美,不僅讓唐家得到了皇上的賞賜,而且造船的計劃也並沒有耽擱。
白管家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一點,最少,大小姐的話已經讓老爺的怒火熄了大半,看來還是大小姐有辦法。
“好,說的真是好,看來我們唐家從今往後沒有什麼可憂愁的了,有這樣一位能幹的大小姐掌家,樑京上下勢必對我們唐家刮目相看!”這時,唐文遠扶着老夫人慢慢走進廳內,他的目光像是鷹一般的銳利,看了唐耀一眼之後,緩緩又移到了唐子煙的身上,十二分的不屑從眼中流露出來,叫人感覺份外的不舒服。
見是老祖母來,唐子煙忙伏身行禮道,“子煙見過祖母,見過二叔!”
老夫人痛心地看了一眼唐子煙,轉眸又看着唐耀,那眸子裡滿是失望和疼痛,她擺了擺手,“起來吧!”
說完之後,緩身坐在了另一端的椅子上,思忖片刻後才說道,“耀兒,煙兒的事情我都聽文遠說,我今天來,就是想知道你這個爹是怎麼當的?煙兒她還小,雖然聰明,但是做事衝動不計後果,你年紀大把,經歷無數,怎麼也就不懂得這個道理?一個女子三番五次的罷婚不說,竟然臨走時不留一句話就衝出府離開,留下方公子和迎親隊伍,這叫什麼事情?”
聽到老夫人興師問罪,唐耀剛剛和緩一點的臉色又有點陰鬱了,他看了一眼旁邊站着的唐子煙,見她神色不卑不亢,也沒有求饒的意思,只好硬着頭皮說,“煙兒三次未嫁成,這恐怕也是天意,剛纔煙兒來也說了,她不願意再出嫁,我想着這樣也好,如今白慧春被休,這邊正缺一個管家的主母,歷年來也有嫡女不嫁掌家的先例,不如就……”
“胡扯!”老夫人拄着柺杖,氣得頭上銀絲亂顫,她看了一眼唐文遠接着說道,“如若這唐門無子,也就罷了,不得以讓嫡女掌家也說得過去,但是如今,文遠和俊兒府上都是幾個兒子,永兒和程兒如今也到了該成家立業的時候,你若是把這兩門的孩子擱過,讓一個女子當家,這恐怕會成爲全樑京的笑柄,笑我唐府無人!”
這時,唐文遠滿心委屈地說,“娘,這些事情您就不必責怪大哥了,大哥是有大哥的主意,他是想等着子安長大,將這一切都交由子安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