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鳴上的側峰上開滿了滿山的紅,刺得眼睛生疼。
山頭堆砌了一個矮矮的堡壘,前方的墓碑上什麼也沒刻。牟梓汐不知道該刻些什麼上去,難道連死都要讓她帶着太子侍妾的名份嗎,這樣對於她未免來說太不公平。她曾深愛過他,可是她希望她死後不再糾纏於這段感情。
離弄雲彩死已經五天了,可是季元澤卻還是沒有出現。他是當真的無情,還是無法面對呢?牟梓汐覺得前者比較靠譜。既然狠心,便就一狠到底吧,這樣纔不會讓人有錯覺。可是爲什麼她覺得他留給她的就是一片一片的錯覺呢。
不遠的前方,許多遊人踏着初秋,來到了這裡賞楓葉。
遊人們臉上掛滿了笑容,有人成羣結隊的來了,有人和自己愛的人來了,而有的人確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今日她穿了一身淺綠似乎想要把這悲傷的秋天趕走,卻不知紅配綠永遠是最醜的。
樹下的一名男子吸引了牟梓汐的目光,他一身紫衣,站立在楓樹下,似乎是在嘆息着什麼,隨後走近的女子不知在他身旁說了些什麼,他便揚起了好看的嘴角。他一把攬過女子的腰,擁她在懷裡,數看着這滿山的楓葉。
牟梓汐看着這一幕不由的想,那年的這個時候,是不是他也站在樹下思量,靜謐的女子走至他的身邊細語提醒,他恍然大悟,然後展開笑顏。她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許是對她那笑迷了眼,便娶她回家,過上了平凡的日子。可是他卻不是平凡的人,給不了她平凡的生活,所以他放棄了她。
她不由的蹙起眉來,她覺得是不是自己的到來害了她,讓她傷心欲絕,斷然選擇這樣的方式離開。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吧,光環在身讓許多女子傾慕,可是權利太大,又讓人害怕。在他身邊是不會有安全感的,身爲太子,以後的國君,他總會娶很多人,許只是爲了權術罷了。
鳥兒的鳴叫聲讓牟梓汐遊走的心回來了,她舒展了眉頭,低頭看着籠子裡的鳥兒輕聲道:“秋天來了,你們也想去看看楓葉嗎?”
靈鳥像是聽懂了她的話語,拍拍翅,飛出了籠子,向那滿山的紅飛去。另一座山頂的宮殿裡有縷縷輕煙冒出,原來那裡是空隱寺。它們是去尋找它們的母親了嗎?
“姑娘,你讓它們這樣的離開,它們還會回來嗎?”凝雪每次都會問一些讓牟梓汐無奈的問題。
她不答她,又道:“走吧,給她留一片安靜,獨自欣賞這裡的紅吧。”
馬車行駛在京都繁華的街道,天色也已經黑了。牟梓汐挑開簾子,看着過往的人羣,輕輕嘆息道:“這裡有一位爲愛而瘋狂的女子去世了,卻無法影響人們的一舉一動,我們當真是太過於渺小了。”
無人接她的話,因爲大家都明白這個淺顯的道理。
路過伊斕坊時,牟梓汐露出了淺淺的嘲諷的笑。原來白天所見着的男子此時正在伊斕坊裡逍遙自在。
她放下了簾子,閉上了眼。果然世間的男子都如此,佳人在旁不珍惜,永遠都只會享樂於新鮮。當然也有不少例外,如明祈帝對她的愛,端王對她的護,甚至是睿王對她的恨。終究她辜負過真心愛她的人,而她也被人辜負着。
世間的事總是公平的,很多事沒來,不代表它不會來,只是時候未到罷了。
馬車在宮門前停了下來,熱鬧的喧囂也不復存在,這裡一片的寧靜。
牟梓汐彎腰走出了馬車,往儲汐殿走去。一路上只聞蟲兒的叫聲和連連踏步的腳聲,除此什麼也沒有。
阿淺在前爲她掌燈,凝雪提着鳥籠緊跟其後。踏入儲汐殿時,一切都靜得可怕,好像沒有活物一般。
“聽說今日你去了青鳴山,怎麼看楓葉也不叫上我。”男子沉穩的聲音裡帶着絲絲不悅,像是在怪罪她。
黑暗吞噬了整個儲汐殿,今日他穿了一身墨藍在黑暗裡看不真實。
阿淺拉着凝雪識趣的快步離開了。秋風捲來的涼意讓牟梓汐吸了吸鼻子。
她緩慢的走進了無亭,冷聲道:“弄雲彩死了。”
“我知道。”
“爲什麼你沒有出現?都五天了。”
“我爲何要出現,我不愛她,她既然想死,並隨了她的意不好嗎?”他挑眉看着她,月色下,她如亮星辰的眼眸就這樣直勾勾的看着他,還帶着一絲的嘲諷。
她啓齒道:“你不愛她,當初又何必納她爲妾。你不愛她,爲什麼還要給她希望。你知不知道她爲了你服毒自殺,你知不知道她很愛你,那年青鳴山上一遇便一眼萬年。”
聽着她淡淡帶着絲絲心疼的話語,他牽過了她的手,讓她坐在石凳上,她的手還是那麼的涼。
“入秋好些時日了,怎麼還穿這麼少,得多穿點。”他關切道。
“季元澤,你當真是無心的。最後你都不肯定去看她一眼,爲何我會愛上你呢。”
“你當真是這樣認爲我的嗎,覺得我是無心的人。”他望着她,想她回答這個問題。
牟梓汐稍稍低下了頭,她該說他無心嗎,他又真的無心嗎?
“想聽故事嗎,給你講個故事吧。”他輕柔的聲音飄來,讓她擡起了頭,楞楞的看着他。
他勾了勾嘴角慢悠悠的開口道:“那年的秋天與今年的秋天一樣,楓葉早早的就開滿了青鳴山。 蘇禹邀請我與他一同去賞紅葉。”
“蘇禹是誰?”牟梓汐好奇的小聲問道。
季元澤解釋道:“他是元國首富蘇景田的兒子,與朝中的許多王公大臣交情都不錯。他爲人圓滑,處理朋友關係很有一套。怎麼,不想聽下去了嗎?”他挑了挑眉。
“沒有,你繼續說吧。”牟梓汐掩蓋不了眼裡透露的失落,卻也不敢不聽。
“那天我帶着身邊的侍女弄雲彩來到了青鳴山,不得不承認她笑起來真的很美。我早早的來到了青鳴山,可蘇禹還沒到,正巧母后讓我去空隱寺把新淘到的觀音拿給靈空大師開光。我想一個女子也不會願意陪着我爬山,所以我把她留在了那滿山的紅裡。”他停止了聲音,看着牟梓汐。
牟梓汐單手托腮眨了眨眼道:“然後呢?”
“那天我穿了一身的墨藍。”
“什麼,你穿的藍色長袍。”牟梓汐驚訝的站起了身,眼裡滿是不信。
“我覺得那滿山的紅已經夠刺眼了,穿紫色更是折煞了這美麗的風景。不過好巧不巧,蘇禹卻穿了一身的紫。他氣質不凡,恰巧是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你覺得弄雲彩不會對他一見鍾情嗎?”他拉下她坐下,問道。
牟梓汐支支吾吾的說道:“原來我誤會了,我以爲是你。”她猛的擡起了頭又道:“既然他們彼此相愛,爲什麼你還要棒打鴛鴦,娶了弄雲彩。”
“那日以後,他們確實甜蜜過,甚至弄雲彩來求我成全他們。我滿心的祝福着想要成全他們,可是蘇禹卻背叛了她。蘇禹本就是個花花公子,常常流連於煙花之地,他口裡的海誓山盟更是假的。弄雲彩看見他與那些女子苟合傷心欲絕。我實在看不下去,又想證明弄雲彩的好,便娶了她。卻不知這纔是悲劇的開始。”他眼裡有淡淡的悲傷,“我不應該娶她的,也許這樣她就不會死,你也不會誤會我。”
“爲什麼,爲什麼你會對她這麼好,這不是你。”牟梓汐連連搖頭。
“牟梓汐,
爲什麼我就不能是好人。弄雲彩從小就跟在我身邊,從未犯過錯,十妹經常在外闖蕩,我便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妹妹。我承認,我做了一件魯莽的事。我是爲了氣蘇禹,我想讓蘇禹知道她的好,我太子都能看上的人,他卻放棄了,才娶了她。只可惜,這一切原來都不是我所想的那樣,在愛情裡,我還只是個初學者。”他輕聲嘆息着。
“就因爲你娶了她,所以她更不可能與他在一起。就因爲他背叛了她,所以她氣結成病,甚至以死解脫。”牟梓汐眼裡有悲傷,可更多的是不解,“爲愛瘋狂到這樣的地步,真是不敢想象,起碼我不會。何必爲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而鬱鬱寡歡,終身不得自由呢。”
“汐兒,你會爲了我而乖乖的待在我身邊嗎?我保證,我會爲你的家族報仇。”這是牟梓汐第一次聽見他叫她汐兒,語氣裡帶着溫柔還有期盼。
牟梓汐看了看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季元澤笑笑又道:“你可真笨呀,明明弄雲彩所愛的是他人,你卻要強加在我的身上,你覺得你夫君的魅力就真的那麼大嗎。”
“是,你的魅力很大。我哪裡笨了?”牟梓汐木訥的接下了他的話。
“當初在林州,你明明就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去揭露那些貪官的敗行讓他們知道你清寧公主的威嚴。可是呢,你卻偏偏要變成普通百姓卻揭露他,還白白去了一遭牢房,更白白便宜了我這個元國的太子。你說你笨不笨呢?”他的語氣裡帶着寵溺,讓牟梓汐很是不習慣。
她起身道:“都這麼晚了,月亮都爬上天的中心了,太子還是回去吧,汐兒也要就寢了。”
“哦,是嗎,汐兒累了嗎,可是太子妃還未爲本太子侍寢呢,怎麼能喊累呢?”他玩味一笑,直勾勾的看着牟梓汐。
被嚇壞的牟梓汐福身道:“臣妾該死,只是不巧,臣妾葵水來了。”
“噢。原來是這樣的呀,那好吧,本太子就不難爲太子妃了。”他一把牽起了牟梓汐的手,走出了無亭往殿內走去。
“太子不回去嗎,真的要我侍寢?”牟梓汐滿臉的驚訝。
“回去,回哪去,這裡不是我的家嗎?”他側頭笑看着她又道:“忙了好些時日了,當真是累了。我們還是早早就寢得好。”
牟梓汐擡頭看着他,完美的側臉在淺淺的月光下很是朦朧,可眼下的暈黑還是依稀可見,原來他很忙呀,他肯定累壞了。
他走在前,她的手被他牽着,慢悠悠的走在他的身後,影子時不時的會重疊在一起,像極了要一起天荒地老的夫妻。
走進屋子,房門瞬間就被關上了,牟梓汐緊張的開口道:“我,我去喚人給太子打水來,洗臉。”
“不必了,汐兒,我很累,我們就寢吧。”在他虛無縹緲的聲音中蠟燭熄了,房間變暗了。
季元澤拉着她一起和衣躺在了牀上,“睡吧,你我都累了。”
他輕拍她的背,給了她無限的溫柔。
“爲什麼,爲什麼突然你對我這麼好。”
他小聲道:“難道你想我殺了你。”
“那樣會比較像你。”
“許是,我愛上了你吧。”他的嘴觸及到她的耳朵,輕輕的說道。
她瞬間紅了臉,立馬閉上了眼,不再多說一句話。
季元澤睜着眼,看着身旁假裝睡着的女子,在心裡微微嘆息,卻又很是高興。
“如果,一切重來,我還會是這樣的選擇嗎?汐兒,我遇見難題了,我該怎麼辦纔好呢?”他一把擁住了身旁的女子,他感覺得到她的顫抖,卻不想就這樣放手了。他到底是怎麼了,以前的冷漠去哪了呢,對她怎麼就行不通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