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輕很輕地呼吸聲之後,是一連串嘟嘟的忙音。裴衍看着已經暗了下去的手機屏幕,慢慢地走到了走廊的另一端,狠狠地對着牆壁揮出一拳。
砰地一聲,雪白的牆壁多了絲絲血跡。都說十指連心,這樣尖銳的疼痛,不過是讓麻木更加麻木而已。
裴笙佯裝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機,解釋道:“同學打來的,找錯人了。”
裴南允並沒有那麼在意這個細節,他緊皺的眉似乎一直就沒有鬆過:“雖然是寒假,雖然聖亞的學業也是非常的輕鬆,不過這個時候你也應該做好日後留學的準備了,怎麼可以跑到什麼山區去支教?”
裴笙微笑着說道:“您放心,我不會耽誤自己的。這個曾經是媽媽的願望,所以我想幫她去實現。”
袁楚楚是裴南允的軟肋,一提到袁楚楚的時候,裴南允就柔和了下來:“你媽確實是有過這樣的想法,可惜後來……”
裴南允沒有說下去了,似乎又陷入了什麼回憶裡面。裴笙也識相地不打擾他,默默地盯着某一個定點發呆。
愛情真的是千百種樣子的。裴南允明明那麼地愛着袁楚楚,可是最後卻還是要在袁楚楚病危纔有勇氣去見她最後一面。
而袁楚楚,他的養母,在他的記憶中也絲毫沒有對裴南允露出過思念、懷念的時候。還是說,那份相思已然入骨,所以他不知?
在裴笙這麼亂想的時候,裴南允已經做下了決定:“你要去的是什麼地方?已經確定下來了嗎?什麼時候纔回家?”
這麼問,就意味着是同意了吧。
裴笙微笑着,對答如流:“貴州省黔東南的鎮遠古城,已經確定好了,開學前會回來的,您請放心。”
“那麼,你自己注意安全。”裴南允想要試圖溫和一點,慈愛一點,卻因爲太久沒有做過這樣的神情而顯得太過僵硬:“需要什麼,就跟我說。”
裴笙真誠地微笑着:“謝謝您。”
裴南允一僵,從接了裴笙回來以後,他幾乎都沒有聽過裴笙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當下握着杯子的手都有些顫抖。
面對着裴南允的這份動容,裴笙有些沒有辦法承受。好像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加覺得自己佔據着別人的身份這樣更深的認識了。
“那麼,我先去收拾行李了,大概會在三天後出發。”裴笙站起身,朝着裴南允九十度鞠躬。
謝謝您,再見。
其實也沒有什麼東西需要收拾的,他的東西一點都不多,打包一下也就一個行李箱罷了。裴笙直直地倒在牀上,攬過一個枕頭抱在懷裡,維持了一個上午的笑容終於垮了下來。
裴笙,你真是個懦夫呢。
“裴衍裴衍!”一覺醒來,身旁再次沒有那麼熟悉的身影,安琉璃忍不住大喊道,雙手胡亂地揮舞着,眼眶蓄積着淚水彷彿隨時都會掉下。
裴衍拿着蘋果從廁所裡走了出來,有些無奈地看着她:“琉璃,我在呢。”
安琉璃扁着嘴:“我總是覺得,當我醒來的時候你就不在了。”
裴衍似乎笑了會兒,開始低着頭很認真地削着蘋果,窗外的陽光照進來籠罩在他的身上,俊美如同太陽神。因此,更顯得那個笑容的虛幻。
安琉璃有些不安地揪着被角,不時擡起頭望一眼他。當裴衍削好了蘋果以後,看到的就是如同兔子般小心翼翼的安琉璃。
裴衍把蘋果遞給了安琉璃,摸了摸她的柔軟的髮絲道:“琉璃,你乖。我先回家一趟了,你在這裡好好休息,可以麼?”
這樣的溫柔的語氣和動作,安琉璃沒有辦法說不。她只能乖乖地咬着蘋果,和裴衍說再見,眼睜睜地看着裴衍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
非要這樣才能得到你的溫柔麼,如果真的是這樣,這樣的溫柔還值得麼。安琉璃覺得這個蘋果好苦,苦到心裡,一直一直地蔓延開來,壓抑得難受。
她做的是不是還不夠?
裴衍回到家以後直接去了裴笙的房間,敲了好一會兒門都沒有聽到迴應。這才自己擰開了門把,門沒有上鎖,房間還是一如他曾經見到的那般空曠,卻沒有了那個藏在心間上的身影。
有絲不安涌了上來,在視線接觸到牀上蜷縮着的熟悉的人兒才放下心來。
裴笙睡得並不好,似乎困在了什麼噩夢中。
裴衍伸出手想要撫平他眉上的褶皺,裴笙卻好似排斥他的碰觸般,下意識地偏着頭躲開了。他只得收回了手,輕柔地替裴笙掖好了被角。而後,坐在牀邊靜靜地凝視着裴笙的睡顏。
這麼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太陽已悄然西下。裴笙似乎睡得很沉,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裴衍猶豫着要不要把裴笙叫醒,卻因爲手機的振動傳來而不得不起身走到了陽臺外去接聽。所以他並沒有注意到,在他起身之後裴笙的眼眸悄悄睜開了。
拿起手機,看着屏幕上閃爍着的名字,那種無力感又涌了上來。
“琉璃怎麼了?”裴衍壓低了聲音道。
“你不陪我吃晚餐嗎?”安琉璃詫異地問道,聲音裡揉入了絲絲委屈。
裴衍壓下那份叫囂着的不安分情緒:“等會,我很快就回去了。”
“嗯,那我等你。”安琉璃心滿意足地掛上了電話,裴衍把手機塞回了兜裡,半撐着扶欄仰望着夕陽。
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夕陽無限好?”
聞言裴衍極快地回頭望去,剛起牀的裴笙不似平日裡的淡漠,反而是更加地慵懶。這好像是自發生了那些事以後,他們第一次這麼面對面的說話。
“你睡了很久。”太多的話想說,反而是都說不出口。最後說出來的,不過是無關痛癢的言語。
裴笙漫不盡心地答道:“大概最近睡眠質量比較差。”
這麼不鹹不淡地聊了好一會兒,裴笙突然道:“你走吧。”
裴衍錯愕地擡眸,裴笙頓了頓解釋道:“安琉璃不是還在等你麼?”
在已經被洞悉了一切的前提下,似乎所有的語言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在裴衍轉身離開之際,裴笙的話輕飄飄地傳入他的耳際,淡漠得好似什麼都不在乎。“裴衍,請你忘了我。”
裴衍腳步一停,接着是加快了步伐,假裝什麼都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