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楚楚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希望裴笙可以把她的骨灰灑向大海,所以裴笙照做了。
這一天的天氣很不好,大片的陰霾籠罩着天空,好像隨時都會壓下來一樣。風很大,裴笙揚手,一把骨灰飄落,隨着冷風散了出去。
幾乎是機械着完成的動作,裴笙整個人就像是被牽引着線的木偶般。在他身後兩米外,裴衍正站在裴南允身後凝視着他。
終於,裴笙抱着骨灰盒轉身慢慢地往回走,目不斜視地走過裴南允一行人。
“站住。”裴南允習慣性地用發號施令的語氣說道。
裴笙擡起的步伐頓了頓,卻依然沒有回頭:“您還有事麼?”
裴南允皺着眉,有些不喜裴笙的態度:“跟我回家。”
裴笙知道裴南允的強勢,也記得自己答應過袁楚楚要好好和那個人相處,要好好聽話。可是突然之間,他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去順從,去接受一個明明就是陌生人的那個人。
裴笙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又鬆開,還是沒有回答些什麼。裴南允用眼神示意身旁的蔣華,蔣華微微點了點頭。走上前攔住了裴笙:“小少爺,請。”
車上的氣氛有些壓抑,可是卻沒有任何突兀的聲音。裴笙一直看着窗外,感覺到那探究的目光一直定在自己身上,好像整個人都在那道目光下無所遁形。
裴笙猛然轉頭,直直地對上裴衍的視線。
‘你想怎麼樣?’裴笙無聲地說。
裴衍似笑非笑地望着裴笙:‘作爲一個過來人,雖然情況不太一樣。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在沒有足夠的能力之前,你只能乖乖聽話。’
裴衍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仰倒在後座,緩緩閉上了眼睛。裴笙的雙眸依然平靜無波,那樣平淡的模樣讓眼睛眯成細縫的裴衍很想打破。
他彎着脣角,勾勒出一抹神秘莫測的微笑。
裴笙,我很期待啊……
裴笙一路安靜地跟着裴南允踏進書房,裴南允坐下以後翻閱着桌上的東西,沒有讓裴笙走開也沒有讓他坐下。
裴笙不發一言,把自己當成不存在那般。窗戶正對着後門,經過數場大雨的洗禮,後花園的鮮花再不復嬌豔。
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想到了裴衍。
裴衍他很危險。裴笙剛看到他的時候就這麼想了。
“耐性還不錯,看起來楚楚把你教得很好。”裴南允滿意地打量着裴笙,突如其來的聲音把裴笙從思緒里拉了出來。
他不語,不亢不卑地迎上裴南允的目光。
“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裴南允微微嘆息:“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阿笙,日後會好好補償你的。”
補償?裴笙低着頭,掩蓋了眼底的嘲諷。
“我把你轉入你哥所在的聖亞學院,現在也快開學了,你可以讓你哥帶你去熟悉熟悉環境。在這裡有什麼不習慣的,可以跟蔣管家說。”
“是。”
“好了,沒什麼事情了,你出去吧。”裴南允擺擺手,示意裴笙可以離去。
裴笙剛走下樓梯時,在轉角處迎面撞上了裴衍。
裴衍後退了幾步,挑眉望着裴笙:“多多指教啊,弟弟。”
裴笙在僞裝這一方面同樣不差。他禮貌而疏遠地微笑着,笑容溫和,饒是裴衍想要挑刺也無法。
“請多多指教。”
裴衍哼了聲,把手裡的東西扔向裴笙。那物體在走廊劃過一道帶着陰影的拋物線,裴笙下意識地接住了。
那是瓶牛奶,還帶着溫度。
裴笙還有些愣然,在他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有隻修長的手拂過他的劉海,貼在他的額頭上。那隻手,依稀帶着溫柔。
“燒退了。”裴衍很自然地收回了手,他們靠得極近,他幾乎可以數到裴笙的睫毛。那如陶瓷般細膩的肌膚觸感良好,讓他不禁質疑着,裴笙其實是女孩子吧?
鬼使神差的,裴衍真的這麼問了出口:“裴笙你是女生吧?”
裴笙反應極快地退後,厭惡的眼神恍如面前的人是什麼噁心的東西一般。
裴衍也知道自己說出的話不太應該,也就沒有在意裴笙的態度。事實上他更懊惱的是自己怎麼會突然說出那樣的話。好像對着裴笙的時候,情緒總會莫名地失控。
——也許是因爲,這個人是自己的對手吧。裴衍如是想着。
“哦,忘了說,裴家歡迎你。”
‘歡迎’二字加重了音,裴笙知道未來的生活,絕對沒有想象中的平靜。
而他之所以會留下來,也不過是爲了母親的承諾,以及現在那個人還是他的監護人。就算要離開這裡,也要等到脫離了那個人的掌控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