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鑰媚兒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望着滿塘的枯荷,不禁心神恍惚,上次的風波已平,果然是皇后想要陷害她,方遲也被送入了天牢,連氏一族牽連甚廣,皇后降爲貴妃,幽禁蘭香殿,小離被指派到朱玉臺伺候顧修容,現下宮中的兩大勢力已除,得寵的位份都不高,位份高的又不得寵,宮裡倒是各大勢力均衡。
只是此事仍存了許多疑點,爲什麼小離會突然指認皇后?即使當時自己對她有恩,她也不至於冒這麼大的風險去指認皇后。就像清楚一切會發生,那個公公怎會被小離捉住?按理說這種事都不會過夜,皇后會在出事當晚除去他,又怎會將他關在自己的宮中?還有她去問過御膳房,那天傍晚方遲確實在那裡準備晚膳,沒有離開半步,而她最開始辯解,到了最後卻沒有爲自己開脫,這又是爲什麼呢?
如果說陷害自己的是皇后所爲她相信,但是一定還有一人知道這一切,而且還因此擺了皇后一道,那麼這個人又是誰呢?
虞應覺得自己這次誤會了西鑰媚兒,深感不安,於是晉了她的位份,封她爲婕妤,以此示好,只是這幾日都不敢去見她。生活很無聊,這幾天西鑰媚兒倒是培養了點新興趣,那就是制香,香的運用要恰到好處也不容易,每一種香料的分量要斟酌損益,有的香能寧神靜氣,有的香能提神醒腦,香氣過於濃郁對身體傷害也十分大,清新靜雅的味道更長存。
封月傳來消息說:“方遲在獄中還是不承認自己來傳過消息,受了許多刑罰也不認罪,說要見主子一面。婕妤您看,要不要去見一面?”
媚兒道:“如此,我就去見見她,正好我也有些疑惑需要她解答。”
封月道:“只是這獄中不是輕易能進的。”
媚兒笑道:“你忘了,當初你也說望月閣不是我能進的。”
封月想起當初自家主子那目空一切的樣子,便也相信沒有她辦不到的事:“是是是,主子總是有法子做尋常人做不到的事!”
媚兒只需要問皇上要一道口諭即可,這一次是他欠她的,他不敢不答應!
封月陪着媚兒一同前往天牢,這裡就像是煉獄,黑暗,除了受刑發出的慘叫聲,還有地獄刮來的風聲,便沒有別的聲音,白天也跟黑夜一樣,不分晝夜,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媚兒想當時自己住的天牢該是環境很好的,因爲並沒有這些聲音,光是聽着他們的聲音,都覺得自己的皮膚受到了灼傷一樣疼痛,媚兒強忍着不適,封月在前面打着燈籠走着,前面是帶路的守衛。
待到一處燈火通明處,火炭燒得通紅,發出“噝噝”的蛇吐信子的聲音,裡面的人正在嚴刑拷打犯人,鞭子啪啪打在身上,彷彿打的是個死物。再往裡走,那守衛就停下來,掏着身上的鑰匙,沉悶的牢中散發出一種酸臭的味道,待把牢門打開後,媚兒讓封月在牢外守着,封月不放心,還是隻得等着。
媚兒進去之後,拿着燈籠四處照,終於在角落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方遲,她一身囚衣早已破爛不堪,上面全是血印,頭髮凌亂,人趴在地上鋪着的茅草之上。媚兒嘗試着喊了兩聲:“方遲,方遲!”
方遲才緩緩醒轉:“娘娘!”喊她的那聲娘娘包含了多少委屈似的,還是第一次聽見她這樣示弱的聲音,一直以來,她都是不卑不亢的樣子,冷靜得不似一個女子。聽她這一聲喊,媚兒心頭也顫了顫:“方遲,你怎麼樣了?”媚兒也不顧她身上有多髒,上前去扶她:“方遲,你可還能起來?”
方遲強撐着自己的身子,揮開了媚兒伸來的雙手,自己拖着身子爬到一旁的小桌子旁,用桌子撐起自己的身體,道:“奴婢沒事!”
媚兒站起身子,問她:“那一日你到底來傳話沒有?”
方遲悽慘地一笑:“娘娘,您不該懷疑方遲,再沒有比方遲更忠心於您的了!”
“可是那日確實是你來向我稟報消息的,我不會認錯的!”媚兒堅定地說道。
方遲忍着嘴角的疼痛道:“那只是方遲,卻不是奴婢我!”
媚兒一震,不敢相信道:“你的意思是,那人是假扮的你?”
方遲點點頭道:“是!”
媚兒問道:“那日我見你開始還爲自己爭辯,可是後來卻沒有再爲自己辯駁,我向御膳房問過你那日確實在御膳房,可不知爲何會這樣。”
“因爲後來那局面很明顯就是爲了扳倒皇后,若是我再說自己不是皇后的人,很顯然不會有人相信,而且也會將娘娘陷入尷尬的局面,再說那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很有可能是宮外請來的會易容的人。”方遲繼續分析道。
媚兒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何會對我這樣忠心?”
方遲迴頭望着媚兒,忽笑得十分詭譎:“奴婢是派來閣主的人!”
媚兒更不敢相信:“可是你七年前就入宮了,怎會認識他?”
“奴婢說過,那人只是方遲,並不是奴婢我!”
媚兒被這一真相震撼到了,方遲不是方遲,那真的方遲早就死了,什麼時候死了,是自己入宮之前還是之後,在宮中都能安插自己的人,扶風的厲害第一次令她毛骨悚然,心機如此深沉,連自己這個局內人也不告訴,只是默默做着這一切的幕後操縱者。
“娘娘,娘娘,你怎麼了?”封月見媚兒自牢中出來後就一直走神,不知道到底方遲跟她說了什麼,才令她這樣魂不守舍。
媚兒回過神來道:“我們要想辦法就方遲,方遲是我們的人!”
封月卻還一臉茫然。
第二日封月傳來消息說,方遲不忍再受刑罰,在獄中自盡了。媚兒一時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昨日她還給自己說,她是扶風的人,她已經想好要去向皇上求恩典,放她出來,今日怎麼就死了?她怎麼就死了?那個冷靜又冷酷的女子,那個沉穩又幹練的女子,原來人是這樣的脆弱,只要幾樣刑罰,只要一念之間,就沒了。
這世間所受的苦難,一生總會碰到那麼一兩次,也許是幾個月,也許是幾年,看不到未來的一點光芒,看不到天空的一點湛藍,只是這樣做一隻孤魂野鬼,在奈何橋頭走過一趟,來世依舊歡歡喜喜來到這世上,再受一世的苦楚。
方遲,你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