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者廣納天地元氣,收藏於身。
藍上蝶全神貫注,根根秀髮,隨着手下暗涌而出的真氣,直立起來。遠遠望去,一顆頭顱猶如張牙舞爪的食人草。
異變突起!
但見藍上蝶的右手掌心間,竟是平白無故的出現了一縷輕盈如絮的白氣。
時間在這一刻,似是凝固靜止。
剎那間水氣愈盛,氣浪涌動,此地直如瓢潑大雨降臨。
山巔立時又陷入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四周樹木隨之搖晃起來,山上的巨石也開始碎裂顫抖。
整座山峰就像是一缸水,在被人用力攪拌着,若是再稍微使些力氣,水缸就會砰然炸裂!
嘩啦嘩啦!
只聽得水聲響動,藍上蝶的掌心,竟是噴涌射出一道岑天巨浪,彷彿天下間五湖四海的水,全都匯聚到她的掌中。
“凝氣化水!”王子期不禁呼出聲來。
王左王右更是滿臉驚異,一齊出聲道:“她不是煉氣八層之境!”
水流如注,噴射在王左王右二人身上。
這水不同於人間之水,其內似乎帶着一股詭異奇怪的腐蝕之力,一旦沾染在其人身上,便會使得對方如同陷入到泥淖沼澤之中,四肢百骸綿軟無力,精神萎靡。
此時此刻,王左王右就是這種狀態感覺。
在這滔天水浪澆到他們身上之後,他二人便如同變成了石像雕塑,再難挪動一步。
夜空下藍上蝶周身裹挾着無數朵水花,炫麗生輝,耀眼至極。
縱然這番變故,太過匪夷所思,令人心神悸動。
但王子期終究是經歷過了不少大風巨浪,他厲聲喝道“你這賤人!竟敢對我使用此術。當初我真該送你跟代萱眉一起上路!好,好!你用我的氣功來對付我,那就休怪我不念舊情了。”
王子期乍一現身時的彬彬有禮與此刻的氣急敗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旁人看來,這簡直無法想象,足見王子期現在一定很憤怒。
山巔暗夜無邊,安靜中透出絲許肅殺之意。
在這一刻,呂光突然動了!
趁他病,要他命!
這是呂光一貫所採用的手段,對待修真者,不用留半分惻隱之心。
王左王右既然身不能動,那麼眼下無疑是將其格殺的最好機會。
呂光心中殺機陡起。
無盡冷冽殺意,立時充斥在天地之間。
呂光緩緩驅動神魂,這時他神遊物外,心無雜念,念頭澄澈。
神竅之中,盡是大道本意。
眨眼間,他的所有念頭中,便浮現起了一道‘金色閃電’。
金雷!
他竟是打算使用陰神御雷術。
以他此際的道境,施展起此門道術,簡直是小菜一碟,得心應手。
可是這個道術,用來對付道人,毫無疑問,是可以起到一擊奏效的效果。
但若是用來擊殺修真者,卻是未免有點兒本末倒置。
呂光修煉道術已久,對此術又研究頗深,他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他不可能不曉得,單單依靠‘陰神御雷術’,是很難能把兩個煉氣九層的高手,給徹底殺死的。
雷,往往意味着毀滅。
紫霄道門最出名的道術,便是比五雷正法還要厲害百倍的紫霄道雷。
巫雲山山巔,以前本是紫霄道門的法場。
呂光在這個地方使用‘雷’法,不免有些班門弄斧。
可他卻仍是毅然決然的選擇用‘陰神御雷術’來解決掉王左王右二人。
這代表了他的決心。
他會的道術並不多,而此術無疑是他最爲拿手的殺人絕技。
呂光的全部念頭內,旋即一齊顯現出一道拇指粗細的‘金色雷光’。
這一次金雷出現的要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清晰奪目,活靈活現。
呂光也感知到自己神竅內所綻放的光明,難以磨滅,耀目動人。
事實上,王子期一直都在暗暗留意着潛藏在虛空某處的呂光,這時他自是已經察覺到了呂光瘋狂涌動的神念之力。
他眼神微變,身體猛地朝前飛馳而去。
王子期不動則以,一動竟有風馳電掣之速。
他離王左王右本來就不是太遠,丈餘距離,眨眼即到。
緊急關頭,他當然明白呂光想做什麼,所以他纔想先行護住深陷‘泥淖’的王左王右。
“琉璃氣罩!護!”王子期高聲喝道。
元氣凝成的無形屏障,再度將他三人的身體給遮掩擋住。
在遠處兀自發功的藍上蝶,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催發着體內的靈氣,但見自她掌心流瀉而出的‘水流’,越發的澎湃粗壯起來,滔滔流水,滾滾而去,不可阻擋。
此時此刻的山巔,壯觀美麗,異象迭起。
‘水流’激射在琉璃氣罩之上,卻馬上便被阻絕擋住,分流瀉到地上。
天幕漆黑一片。
突然——
一聲穿雲裂石的炸響,響徹在天際間。
藍上蝶定睛一看,卻見九天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束金光燦燦的電芒。
這道金色雷電,粗的幾十個人都合攏不住,直上直下,佇立在天地之間。
咔嚓嚓。
刺耳尖利的摩擦聲,鼓動着山腳下巫浪城裡每一個人的耳膜。
山林頓而一片沸騰,金色雷電挾着天地之威,向山巔之上的王子期三人奮力劈去!
雷劈!
簡單直接的雷劈!
這道金雷自然就是呂光所施展的‘陰神御雷術’。
可讓人感到奇怪的是,眼下的這束金色雷電,卻真實的跟九天驚雷一模一樣。
這……
這不是念頭凝聚的幻象!
這是真雷!
呂光居然用‘神魂念力’,強行凝聚出了一道真雷。
若是白鬼看到這幕奇景,一定會忍不住的開口稱讚呂光是不世出的修道天才。
王左王右的臉上同時露出一片驚慌失措之意。
他們是何等人也?
他們乃是縱橫天下上百年之久的修真高手,更是靖道司內數一數二,舉足輕重的人物。
可今天,他們卻是栽在了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女子手裡。
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眼前這個藍裙女子,竟會習得傳說中的‘凝氣化水’之法。其實,對於虛空中那道霍然出現的金雷,他們倒是並不太過在意。
若放在從前,他們身體能自由活動之際,莫說是一道念頭幻化的天雷,哪怕是雷災大劫的真雷,他們也自信可以從容應對。
但是現在,王左王右卻是身不能動,雙腳發木,只能是眼睜睜的看着空中的那束金芒,朝他們當頭劈來。這簡直是一種折磨。
王子期比王左王右更要見多識廣,他心知呂光所御使的這道金雷,不同凡響,乃是蘊含無盡大道之意的真雷,如果真的劈在他三人身上,那麼後果便不堪設想。
王子期心思活泛,急忙高聲呼道:“住手!”
“若你不想看到你的紅顏知己,命喪此地,那就停手!”
“收回金雷,我放出天嬋!”
王子期連連發聲,一聲更比一聲急。
王左王右目露疑惑,二人均不明白爲何王子期會選擇與對方妥協,就算他們此時處於被動局面,可區區一道由念頭幻化而成的天雷,也是斷能傷害他們的。
空中的那道金雷,眼看便要轟擊到王子期等人頭頂。
千鈞一髮之際,王子期從懷中摸出一面女子梳妝打扮,隨身攜帶的小銅鏡,他將其緊緊握住,高高舉起,繼續朗聲道:“你難道真要玉石俱焚?我說的已經很清楚了,你收起真雷,饒過王左王右二人,我就放天嬋出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那道金雷在離王子期等人僅有三寸距離之時,驀然硬生生的止住。
隨後空中慢慢響起呂光平靜冷漠的聲音,“先放她出來。”
王子期揮了揮手手中的銅鏡。
他好像是真的打算要將天嬋從朱顏鏡裡給放出來。
王左隱蔽的衝他搖了搖頭,阻止道:“別,一旦讓天嬋重見人間,那我們的計劃就會前功盡棄,司主大人不會輕饒了你我。”
王子期低聲道:“你放心,我自有主意。司主大人必定不會因此事而降罪懲罰你兄弟二人,不要忘了我之前曾告訴你的話,司主他有心脫離大周皇室的束縛。”
“你有把握?”王左猶疑道。
王子期道:“現在我們別無選擇,你有所不知,這道人所催發的天雷,乃是比雷災大劫威力還要強上幾十倍的真雷。憑你二人此刻的狀態,絕難能平安躲過。”
“什麼?真雷!”王左王右異口同聲驚呼道。
王子期點頭道:“不錯,所以用天嬋的命,來換你二人的性命,值!”
藍上蝶心細如髮,見他三人鬼鬼祟祟,立刻喝斥道:“王子期!你嘀嘀咕咕的在說些什麼呢?沒聽見我家殿主的話嗎,趕快把武府君給放出來!”
王子期冷冷的瞥了一眼她,夜色裡,他的一雙眼睛竟明亮的好似夏日的烈日般。
“放人。”呂光再次發聲。
那道金雷就這麼硬生生的懸停在王子期等人頭頂。
他們三人的頭皮上,就好像是懸着一把利劍。
“你先化去念頭。”王子期臉上浮着一層若有似無的笑意。
呂光心念一動,金雷霍然消失。
王子期隨後輕輕晃了晃手裡的銅鏡。
一道紅光閃過,等到光芒消散之際,天嬋的身影已是出現在了場中。
縱使夜色濃濃,但卻依稀可見天嬋纖柔婀娜的身姿,俏生生的立在崖畔。
“你們先走。”呂光突然發出這麼一句話來。
藍上蝶心領神會,腳尖一點,拽住天嬋搖搖欲墜的身軀,二人即刻向山下奔去。
金雷!
那道金雷竟再次出現,接着九天之上,向王子期三人轟然劈去。粗如蟒蛇的金雷,其上並不全是流溢着金光,細瞧過去,其間還隱約夾雜着一絲絲紅芒,煞是妖豔動人。
快!快!快!
天與地之間,不知有幾萬萬里的距離,而金雷卻是眨眼即至。
轟!
金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砰然擊在琉璃氣罩之上,發出一聲轟鳴。
咔咔!
琉璃氣罩的表面旋即裂紋叢生,猶如龜裂的大地,滿目瘡痍。
Wωω★TTKΛN★¢o
王左王右全都汗毛直立,額頭沁出冷汗。
這是……死亡的感覺!
他們乃是手握乾坤的大修真者,曾幾何時,遭遇過這等危機險情。
他們更沒料到,呂光竟會出爾反爾,不顧一切的再度凝聚出‘真雷’。
王子期擡起兩手,分別抓住王左王右。
他的身軀形如草原上的雄鷹,‘唰’的一下,朝崖間快速飛去。
電光火石間,王左還不忘開口提醒:“用萬里舟!”
王子期眼神一亮,他差點兒都忘記王左、王右此時還擁有天下第一飛行靈器,萬里舟!
然則,在他們剛剛逃離山巔四五個呼吸後,王左王右的身子竟忽然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而後二人的身上竟是冒出了熊熊烈焰。
王子期面色駭然的道:“三昧真火!”
一個呼吸,僅僅一個呼吸。
王左王右的身軀,已被烈焰給燒成了灰燼。
王子期不愧是王子期,他竟不在原地做片刻停留,身形一閃即逝,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巫雲山頓然安靜下來,像極了白日在田地忙碌一天的農人,躺在夜幕天穹下呼呼大睡起來。
良久良久,山顛上徐徐響起一聲輕嘆。
“陰神御雷,念頭涌動……原來道術的真正奧妙竟是在於心想成真。”
山腳下的巫浪城終於有了一絲絲年味。
遠方隱約傳來炮竹聲。
……
巫浪城,往西,八里開外的八里鋪。
這個鎮子,很大,很富饒。
但今夜村子卻極爲清冷,彷彿一個空無一人的鬼村。
零零散散修真者,分佈在村中的每一個岔路路口,看其衣着裝束,竟全都是靖道司的監察衛軍。
村中某戶人家。
顧懷缺身穿一襲錦袍,就像是個儒雅溫厚的長者。
可他現在卻眉毛倒立,雙目圓睜,臉上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
王子期站在他面前。
“你說王左王右死在了那道人手裡?”顧懷缺仍然不敢相信。
王子期面目表情的點了點頭。
“這怎麼可能?”顧懷缺喃喃自語。
……
巫浪城,一間小客棧裡。
呂光的神魂一回到肉身軀殼,就立刻察覺到這片天地間,充溢着兩股強大浩然的神念之力。果不其然,等他睜開雙眼後,便看到了道林和尚。
他微微愣了愣,問道:“許前輩呢?”
道林和尚雙手合十,道:“他已登臨西方極樂聖境。”
白鬼隨後補了一句,道:“鍾家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竟是把許人山的神念給抽離出軀殼,我剛剛和綵衣潛進安南侯府後,就只找到了道林。”
道林和尚面容悽然,勉強笑了笑,道:“是鍾無陵做的。他們需要用道人的神念,來和域外天魔進行心靈溝通,要不然,他們便不能成功讓天魔降臨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