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過,街邊的幾棵矮樹落下幾片枯葉,簌簌作響。夜色之下,這個相貌清秀的小和尚,竟像是隨風而來一般,悄無聲息。
他就這樣突然出現在白玉京等人面前。
白玉京的眼神很冷,一字字道:“你是何人?”
小和尚雙手合十,施禮道:“小僧悟行。”
他雖然說着話,但眼睛卻一瞬不眨的凝注着院裡的呂光,目中散發出一種妖異鬼魅的光芒,緩慢的語氣中,也似帶着種迷人心神的詭譎力量。
道林和尚、藍上蝶和曲揚,都在仔細觀察着這個小和尚。
白玉京冷哼一聲,道:“你是哪一派的道人?”
小和尚依然滿面笑容,輕聲道:“佛門小徒,不足掛齒。”
白玉京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小和尚想了一會兒,道:“幾位都是得道高人,小和尚今夜冒昧來訪,是要拜訪一個人。”
白玉京冷冷的道:“你認得我們?”
小和尚滿面笑意,天真無邪,使勁點頭:“當然。”
白玉京沉默無聲。
道林和尚直截了當的問道:“你究竟來找誰?”
小和尚反手一指,指向院內的呂光,道:“找他。”
白玉京和道林和尚的臉色俱都變得無比冷峻。
藍上蝶卻在笑着。
她的面上雖露有笑容,但一雙眼睛裡卻充滿着警戒之意,死死的盯着小和尚懷裡橫抱的那幅畫卷。
這幅畫彷彿帶有一種魔力,能吸引住人們的目光。
藍上蝶和白玉京相視一眼,前者慢慢自腰間摸出一柄軟劍。
劍細如柳葉,長及三尺。
這種樣式奇特的劍,是她獨有的兵器。
蝴蝶劍。
此劍靈動如風,眨眼間便能取人性命於十丈之外。小和尚現在不過離他們只有兩三丈,藍上蝶自信在這個距離範圍內,能一息間將此人斬殺。
站在白玉京身旁的道林和尚,眉頭緊皺,似乎在思索什麼,良久後,他忽然神情一震,沉聲喝道:“你的念頭之中竟有‘血池觀’的真意!你是盤纏寺的道人!”
藍上蝶愣了愣。
盤纏寺。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個瘦骨嶙峋、人畜無害的小和尚,居然出身於盤纏寺。道林和尚既然敢如此篤定的下結論,那麼就定然不會有錯。
白玉京眯起眼睛,認真打量着這個小和尚,隨後他聲音驟寒,滿面寒霜的道:“不錯,你的神念之中的確有血池觀的一絲法意,盤纏寺……沒想到如今這世上,竟還有人習得盤纏寺的道術。”
小和尚卻沒說話,仍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他笑容可掬,彷彿對白玉京等人突然冷冽下來的面龐,毫不在意。
曲揚突然厲聲喝道:“是你!是你殺了我的徒兒?”
小和尚一臉茫然的道:“施主莫非認錯人了,小僧儘管殺人無數,但所殺之人皆是些罪孽深重的修真者,卻是從沒染指過同道中人的鮮血。”
曲揚眼珠子凸起,緊緊盯着他,一字一頓的道:“你敢說你沒在廣墉城裡施展道術,殺死過一個道人?”
小和尚皺着眉,搖頭道:“廣墉城地處中州與雲州交界之地,離此甚遠,小僧不曾去過。”
道林和尚冷聲問道:“你師父是誰?”
白玉京眸中猛地閃過一抹光亮,恍然大悟道:“難道那位在這一帶頗有名望的明空法師,就是你的師父?”
小和尚和顏悅色的道:“施主竟認識我師父。真是可喜可賀,如此一來,這事兒倒會好辦了不少。”
白玉京盯着他,漠然道:“你們師徒好大的本事,好大的膽子!竟敢在百草園的眼皮子底下,傳揚邪術,蠱惑人心。”
道林和尚低聲朝他問道:“明空法師又是何人?”
白玉京立時回道:“此事是農青梅之前告訴我的,近幾年此地忽然出現了一位聲稱能救苦救難的活菩薩,那時我就懷疑是有什麼邪派道人,在裝神弄鬼,吸收信徒,沒料到,他們竟會是盤纏寺的傳人。”
道林和尚微微點了點頭,隨後目光望定悟行小和尚,淡淡的道:“看在你我皆是佛門中人的份上,老衲就不爲難你了。你打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吧。”
曲揚報仇心切,已經猜到眼前的這個小和尚,應該就是殺死令狐豐的那個盤纏寺道人,是以他心情無比激動,眼見道林和尚與白玉京竟是有意放走此人,不由得急呼道,“大師!萬萬不能放走此人啊!就算不是他殺死我的徒兒,也是他師父下的毒手!盤纏寺的道術,與其他道派的法門,迥然不同。既是之前已然確定……”
他一語未必,白玉京卻衝他使了個眼色。
曲揚旋即明白了白玉京心中的想法。
眼下呂光身陷困陣,白玉京與道林和尚是不想再橫生枝節,畢竟這個突然來到此地的小和尚,其底細來歷,衆人一概不知,甚至連對方的道境,都是霧裡看花,讓人看不清楚。
悟行彬彬有禮的朝道林和尚詢問道:“大師讓小僧走?”
道林和尚頷首道:“對,讓你走。”
悟行微笑道:“可小僧的事還沒辦完。”
藍上蝶插口道:“你到底來這裡要做什麼?”
悟行道:“小僧已說過,是來拜訪一個人。”
白玉京仰首望天,哈哈笑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小和尚,我不管你是從何處知曉了我們身在此地的消息,但今夜我不想大開殺戒,打的你魂飛魄散,你速速離去吧。”
道林和尚緊接着道:“相信你也看出我的一身道術,乃是源自金禪寺,你是盤纏寺的傳人,那麼想必也應該知道,金禪寺和盤纏寺的關係。你莫非是想領教一下‘正主’的厲害?”
悟行笑道:“大師錯了。我盤纏寺的祖師雖是金禪寺的一個火工頭陀,但所傳道術,皆是祖師自創,與你金禪寺又有何干?”
道林和尚聽得一怔,心想此人真是睜着眼睛說瞎話,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小小年紀,竟如此不明是非,固執己見。
白玉京嘆了口氣,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來你已徹底沒救了。”
他轉頭看向藍上蝶,向其輕輕點了點頭。
藍上蝶突地高高躍起,手中的軟劍,已在此時被抖得筆直。
唰!
劍光如一泓清水,森森寒芒,倒映在悟行小和尚的眼底深處。
劍鋒近在咫尺,但悟行的身軀卻像大山一樣,巋然不動。他仍舊微笑着,炯炯有神的雙目中,迸射出妖異的目光。
他凝注着藍上蝶突如其來的身影,劍光與目光,猶如實質的碰撞在一處。
卻見他猛地擡起左手,伸出食指,輕輕的指了指那柄飄忽如風的軟劍。
劍!
劍氣刺骨的寶劍,竟驟然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停在悟行面額前方的一寸之處。軟劍登時化作一團白色的霧靄,接着夜風一吹,便消失於無形。
白玉京瞪大眼睛,駭然道:“指化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