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上下,皆是以修劍入真。
是以武農軾這一劍,給她的觸動纔會如此之大,這般之深。
武凌兒纔會在剛纔不顧形象感慨驚呼,場中也只有她能看出修來這一劍有多難,有多厲害。武凌兒臉色迴轉,喜笑顏開,恭維道:“御天九劍,名動大坤。殿下使出此招,本真人觀來,已是得之其精髓了,可喜可賀。這樣看來,來日‘多寶天宮’一行,太子殿下定能爲孔雀仙朝揚名立萬,廣納寶物!”
話雖如此,但她心中卻還有另一番算計。這武農軾如此厲害,我劍閣歸根到底也只能作爲其附庸,始終得不到登臺亮相的機會,如此也就無法被上人賞識,得到重用,更別說能夠入得真籍,成爲正統了。實力爲尊!人有多大力,就有多少勢。此刻劍閣內憂外患,門中長老,閉關未出,不如……武凌兒眼光流轉,定在呂光身上,思考頗久,接聲又道:“殿下,既然此人已死,此間事了。不如暫行回京,先行離開此地,本真人也好一路前去,當面向餘先生解釋清楚,再商大事。”
“師父行蹤飄忽不定,先前用‘千里傳音術’通知於我,命我來此,說有異寶現世,不料卻要空手而歸。”
武農軾臉不紅、心不跳,說起謊話來頭頭是道。
似是感覺到武凌兒異樣目光,他頓聲再道,“代掌門也知曉當年我師父教訓過這龍陽道人,我雖不懼他,但那人留在此地,始終是個隱患,所以纔出言威嚇於他。師父遠在‘聖王山’,怎能說來就來。”武凌兒看到自家師父與殺親仇人暢聊的好生痛快,不由得更是怒氣陡升。可她轉念想到那件事情,就心知肚明。明白師父是在虛與委蛇,了無辦法,纔不得不對武農軾和顏悅色。武農軾與武凌兒侃侃而談,兩人對適才之事,絕口不提,彷彿呂光跟武凌兒不存在似地。
兩人各有心思,表面上和氣不爭,其實已經是在進行着一場無形戰鬥,刀光劍影你來我往。
男人與女人相爭相鬥,似乎總是男子先敗下陣來。
大千世界,陰陽分明,男女有別,萬物皆是這般。所以武農軾敗了。他的劍沒有敗,他的元氣還很充足,但他卻很傻的選擇了一場脣槍舌戰。他敗的理所當然,意料之內。然而男人往往如此,說不過、講不勝女人,便欲用另外一種方式戰勝她們。
“殿下威名遠播、坐擁萬里河山,自是不會在意這個寶物。劍閣上下,爲此寶物,廢寢忘食,忙碌勞累,殿下肯定也不想看到自己的盟友意興闌珊、心有旁貸吧?”武凌兒雙脣上下微動,一句誅心之言,直刺武農軾。武農軾被此話噎的神色一滯,半晌未言,只能胡攪蠻纏,表明心意,他直白說道:“九葉紅蓮,記載於百寶童子所撰的‘地寶譜’上,排名第二十三位。史志所記,孔雀仙朝,自上古至今,已有萬年未出此寶,觀此地適才情景,絕無錯誤,乃是紅蓮現世!”
“殿下所言不錯,九葉紅蓮,蘊含無窮火系真元。結出的蓮子其內,更有紅蓮經歷諸般磨難,方纔凝固誕生的生命念頭。對於修者,乃是突破境界的地靈異寶。若是能再請得一位精通禁制的陣法師,煉製爲寶,那就是名副其實的地寶層次法物!”武凌兒點頭稱是,似乎是要把這紅蓮的來歷給補充完整。武農軾心生豔羨,語聲稍微有些激動,道:“凡人吞食之,可直接具備火系真身,開闢氣海。煉氣境界的修真者食之,就可憑空得到一次衝擊聖境的機會,進至氣功境界!”
“不僅如此!如果常人能好運進入道門,便能一步登天,直接擁有神魂!如若讓化神境界的道人服用,便會窺入那傳說中的法相境界!只不過孔雀仙朝無一道人,能修煉到那樣的地步,這或許也是你我這些修真者的幸運吧……”
這麼好的地靈寶物,誰不想得到?哪怕是傻子也肯定會想佔爲己有。怪不得龍陽道人費時數月,能不畏艱苦,一心守候在此;也難怪武凌兒只帶幾位貼身弟子來此取寶,對外也只稱是峰門需研製一些對敵之物。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就會越安全。可最終卻讓躺在地上的那個死人給鬧了個天下皆知、地動山搖。
“對!這般天上難尋、地下少有的寶物,誰不想要?”
“是!只要把他入鍋蒸煮,自然就能得到紅蓮精元!”武凌兒與武農軾對視而立,均是從對方目中看到了無窮的貪婪之意。修者無情,天下修者皆是想晉升境界,窺覽前境;與天地而鬥,與敵人爭勝,劍指迷途大道,意尋生命真理。
爲了進階,提升境界,無所不爲,在所不辭!寶物雖然已被呂光吞入腹中,但二人俱是明白透徹,只要把那人屍身入鼎開煉,便可提煉出蓮子精華。雖然功效甚小,但聊勝於無。一具屍身,引發了一場無形爭鬥,讓先前還同盟一陣的雙方,變得含沙射影、關係緊張起來。淚眼婆娑,紅顏垂淚,沒有哪一個人能經受住女人這樣的眼淚。
死人也不例外。
眼淚從自己臉龐上滑落下來時,是溫熱泛鹹的。
但滴在他人臉上時,卻變成了冰涼微甜的感覺。她的啼音怎麼如此撩人熟悉?那個能讓她哭泣的人,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不知過了多久。
“凌姐,我把…玩物還你。你,不…要……哭了。”呂光精神迴歸腦海,透過眼簾望見梨花帶雨、惴惴哭泣的武凌兒,不知怎的,心中浮蕩起這樣一句話。逝去種種,彷如昨日。記憶不捨晝夜的奔流進時間長河中,偶爾的回憶閃光,也僅僅只能濺起些許漣漪。但有時正因爲這些在記憶中歷久彌新、閃閃發亮的東西,人才會變得更加堅強強大!喜逐顏開,臉色未現一絲笑容,但是雙目中泛出的濃情蜜意,卻讓呂光知道,凌姐是在爲自己的醒來而高興、而歡呼!武農軾與武凌兒的話聲戛然而止,硬是像一尊完璧無暇的寶玉,被人給活生生的砍去一半。
“不可能!不會的……”武農軾心情震撼,狂聲叫道。這人明明中劍倒地,怎麼還能……他自知剛纔那一劍有多迅猛霸道,別說是這人服食了九葉紅蓮,哪怕他是修煉多年的道人、真者,也不可能活下命來。在他的認知裡,御天九劍,從正面抵擋後,還從沒人能活下來過。他只是一個凡人啊!一個毫無本事的弱書生!
“怎麼會這樣?”不止武農軾詫異萬分,就連一直喜怒不形於色的武凌兒此刻也是震驚訝異,區區一個普通人,竟能在受此劍氣之後,還能活命?那豈不是九葉紅蓮的功效……喜色,狂喜!武農軾跟武凌兒都知道這個人能夠活下來,會意味着什麼。一個凡人吃掉九葉紅蓮,就能抵擋住那般兇猛澎湃的元氣來襲。更令人心喜的是,此人現在是一生機勃勃的活人,全身器官完好、形神俱在。如若能從他體內強行抽出那九葉紅蓮的精元,豈非會更好?
二人不愧爲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修者,轉瞬就把驚訝疑問拋之腦後,專心對待眼前局面。全都如狼似虎的盯着躺在武凌兒懷中的呂光,恨不得把他分而食之。呂光貪婪的嗅聞着從凌姐身上散發的香味,嗅覺乍起,也讓他知道自己只是受傷頗重,而並未身死魂消。
“你能站起來嗎?我們速速離開這裡!”自從呂光倒地,她便素手環抱,緊緊相依,玉腿上的重量讓她腳跟痠麻,雖說修者身體強健,但背痛傷神之際,武凌兒也未能免此活罪。雙頰不禁升起一抹紅暈,呂光鼻口呼出的熱氣,撩撥着她顫動不已的心神。她冰清玉潔,情竇初開後,哪裡與男子如此親近過,心神微有慌亂。然則情勢危急,轉念把種種思緒藏入心扉,低聲向呂光言道。
“我們走!”同生共死,並肩迎敵。我們!多麼溫暖並令人熱血沸騰的一詞啊,呂光緊緊握住武凌兒的手,“走!”-
“想走?簡直是異想天開!”武農軾已經脫去僞裝,一舉一動,不再像剛來時那般謙遜有度,自從道破他太子身份後,這種霸道味道,愈加明顯。武凌兒心思一動,櫻桃小口微微張開,冷聲道:“素真,帶你表弟速回門內!”武凌兒神情一愣,乍聽還沒有明白此話,心中暗想,師父怎麼現下要保護表弟了呢?然而稍微思考後,她就清楚武凌兒之意了。雖然雙方各自目的不同,但只要此刻能讓表弟先逃出武農軾的毒手,一切後續,再做對策!呂光微弱的聲音在武凌兒耳邊響起。
“凌姐,既是他們想利用我,待會兒肯定會爭個頭破血流。適時你再帶我下山……遠離此地,只不過你身背劍閣‘聖女’盛名,恐怕走到哪,都逃不過追蹤……”叛出師門!此乃修者大忌,正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每個修者聞道悟真不外乎是師父厚愛,教導有方。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可以說,師父就是修者的再生父母!呂光此言還未說完,武凌兒便已面色悽白,心神失守。
逃出師門,與表弟浪跡天涯?那樣的生活雖說戰戰兢兢,可也好過在這裡受人利用、任人魚肉。
“武凌兒!你敢跟我動手?難不成忘了本殿下的身份?”武農軾狂怒道,氣急敗壞。呂光見縫插針,火上澆油,意在先激怒那人,好讓他未戰先輸,使出渾身氣力吼出。
“一劍之仇,來日必報!”
“豈有此理!你這個雜種,竟敢對本殿下大呼小叫,我要讓你再死一次!”武農軾氣迷心竅,似是容不得別人挑戰他的權威,武凌兒跟呂光一前一後的話語,直接是把他給深深刺激了。
武凌兒橫眉冷對,哼聲道:“有何不敢?此地是劍閣,本真人敬你是太子之尊,故一而再再而三對你忍讓退縮,不想你還欺人太甚!本真人自是要維護劍閣的尊嚴。”
“好!那就讓本殿下看看你如何接下這一劍!”武農軾揚起手中金錘,身形向半空中縱去,兩杆金錘自上而下,從錘頂射出兩道星狀劍光。劍氣裹挾着風雷之勢,光電閃動,霎時就向武凌兒襲來。
兩道星狀劍光,迥然各異、大不相同。
“凌姐,勿要長他人志氣,感嘆思慮。我雖不甚懂,但也知道勤能補拙的道理,況且凌姐聰慧穎悟,那人也不知是經歷了怎樣奇遇,方在這般年紀,有如此本領。”呂光被武凌兒攙扶着,行走如飛,腳下不停,眨眼便看到一羊腸小徑,心知這是出山捷徑,心情開懷,低聲安慰着失落的凌姐。
但呂光還有後半句話,未曾言明,這武農軾厲害如斯,更是孔雀仙朝的太子,與他結下仇怨,並且還是不死不休的大仇,這讓呂光擔心中也摻雜幾絲激動。
呂光右手緩緩摸向胸口那塊凸起的地方,心中迫切的想要看看,那鑽入胸腔的蓮子,到底與那一閃而逝的綠光,發生了怎樣的交集?
或許一切都將因此而改變!武農軾目光毒辣,異常鎮定,循着呂光二人逃走的方向,便急遁過來。
嘭!
喀嚓~~嚓!可結果未像他所預料的那般,身形飛速升起時追上武凌兒。卻感覺身體好似是撞在一塊無形的玻璃上。光幕經此一撞,碎裂萬份,發出刺耳難聽的破損聲。只見武凌兒拋卻手中佩劍,撒向空中,斷爲兩截一長一短的劍身。
一截長劍其身如虹,七彩流溢,旋轉不停,周身盪出千朵劍花,恍如彩虹劃過,勢如驟雨,向武農軾疾速射來,似乎是馭電而至,炸響不斷。
另一截短劍,其上寒冰凝動,冷意煞人,劍身倒轉翻騰,划着圓圈,上下飛舞,散發出一圈圈盪漾着冰寒之氣的光罩,向武農軾前進的地方,呼嘯而至。
電光耀射,晃得武農軾睜不開眼,照的山峰日光消隱!
寒氣逼人,使得武農軾金甲頓時結冰,重似大山,難以動彈。四周山林更是被剎那間冰封凍住,一派寒冬景象!一氣動山河,山水唯我令!勢如氣吞霄漢,不勝壯觀。劍花飆旋不停,轉動期間,以飛雲遊蕩之姿,翩翩起舞。由‘花心’中散發出的無窮無盡劍氣,織成一幕碩大的劍網。由天穹直落而下,罩在武農軾頭上,待那短劍中如洪水瀉閘般的寒氣鋪天蓋地向武農軾涌來之際,霎時整個山峰,冷意侵人,秋景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