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羽汐說要找琴,閤府上下都開始動員起來。
安姑姑找到太子府總管木公公,木公公進庫房翻找了半天,無奈地說道:“您看,這些琴都不夠好,怕太子妃娘娘看不上眼啊!”
“那怎麼辦?”
“要不讓柳昭訓把那張清韻先拿出來?”木公公與安姑姑商量着說。
“照理說,既然太子妃娘娘要,柳昭訓沒有不拿出來的理。可是,柳昭訓必竟是殿下喜歡的人。這樣,不太好吧!”
“這樣也不行,那您說該怎麼辦?”
“太子妃娘娘倒是一個好相處的人,應該不會太計較,要不我們先在這裡挑一把好的給娘娘先用,然後再打發人去外面尋一把好的回來,再給娘娘送去,您看怎麼樣?”
“就這麼辦吧!唉,這太子妃剛過門,就送這麼一把拿不上臺面的琴給她用,也不知道她會怎麼看我們東宮。”木公公搖了搖說道,“還請安姑姑在娘娘面前多說些好話,代我向娘娘請罪。”
“木公公也別太自責,我們事先也不知道主子要用,是不是?”
送到幽竹苑的一張普通的梧桐木琴,安姑姑再三告罪,羽汐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皺眉看着。
這琴很普通,連普通樂工使用的琴也比這張好。阿俏也看了出來,“啪”一聲,拿起她的佩刀就要把琴砍掉。
“真以爲我們水月山莊是沒有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嗎?送這麼一張破琴來濫竽充數。”
“阿俏。”羽汐喝止她,眉頭卻一直深鎖着沒有舒開。
“娘娘,實在是一時之間找不出更好的來了。”
“哼,那些良媛、良娣房裡都上着上等烏木蕉尾琴,連小小的七品昭訓都能夠用上絕世無雙的上等古琴,只我們娘娘要用這點連普通樂工都屑用得琴,安姑姑我倒想要知道,東宮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爲何?”阿俏一改平時的冷淡寡語,步步緊逼地問道。實在是因爲她知道,要在這宮庭中生存下去,實在不能太弱,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如果這次不計較,以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上門來挑釁。
羽汐明白她的心思,倒也不怎麼勸,只是不痛不癢地說道:“阿俏不要爲難安姑姑了,既然東宮沒有,我給哥哥寫一封信便可,用不着這般大驚小怪的。”
安姑姑一聽這話,心裡更突突地跳了起來。這太子妃嫁過來才一天,就因這等事驚動孃家的人,這讓南宮家人作何感想。
“娘娘彆着急,等太子殿下回來,奴婢再跟殿下稟明,再在京中找一把好琴,應該不難。”
“如此甚好,那就有勞安姑姑了。”羽汐倦倦地坐在窗前,看着那天邊的斜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是奴婢本份之內的事,奴婢一定會盡心辦好。那,這把琴?”
“先留這兒吧!”羽汐又淡淡地說道。
“是,那奴婢告退。”
“嗯。”
安姑姑施了禮,退了出來。出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冷
汗涔涔,渾身都溼透了。她有些想不明白,那太子妃娘娘明明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一看她皺眉,不高興,自己就緊張地手心都冒汗,她似乎有種天生的迫人氣勢。平時也許不易察覺,但一旦認真起來,就迫得人喘不過氣來了。南宮羽汐,傳說中的江湖女子,難道真是那麼簡單嗎?
“小姐,歇會吧!”阿俏端了一杯參茶,靜靜地站在羽汐身旁。杯蓋已經打開,繚繞起一層薄薄地煙霧。
“阿俏,原來我是會彈琴的。”
羽汐勾指挑撥着每一根琴絃,手到之處,看起來死氣沉沉地梧桐木板,彷彿也充滿生機,靈動飛躍起來,跳脫出一個個美妙的音符。
“抹、挑、勾、剔、打;宮、商、角、徵、羽。”羽汐嘴角輕念,手指卻不停止撫弦,每一次琴絃地顫動,都帶來一陣悅耳地聲響。
等到自己的雙手終於熟悉了這張琴之後,羽汐開始試着彈奏曲子。一曲《蝶戀花》如流水般從她指尖流瀉而出。輕啓朱脣,“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淳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聲音清亮動聽,比之柳昭訓有過之而無不及。
“阿俏,我到底是誰?爲什麼哥哥從未告訴過我,原來我是會彈琴的?”一曲既終,羽汐已經淚水漣漣,那歌中所寫的女子,彷彿說得就是她。
阿俏只是憂傷地看着羽汐什麼也沒有說。
羽汐長嘆,阿俏如果會說,早就說了,又何必等到現在呢?自己的過去到底有多不堪回首,纔會讓他們都不談及,都不談及。
“誰在彈琴?”正在書房裡議事的李承嗣先是聽着斷斷續續地調絃聲,以爲又是哪一個不安份的姬妾想要學琴來引起他的注意,所以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可是後來一首完整的《蝶戀花》彈奏下來,他去被深深地憾住了。這手法,這心境,並不是自己的那些姬妾們能夠彈出來的,即便淡雅如出谷幽蘭,惹人萬般憐惜的柳昭訓,曲子也是自憐自艾有餘,清婉脫俗不足。
“能談得這麼好的,除了柳昭訓,應該沒有第二個女子了?”“軍師”正在翻看李承嗣吩咐他看的一份奏章,聽到太子問,便不作思考地答了出來。
“不是柳兒,柳兒彈琴技巧有餘,靈性總是差了那麼一點。”李承嗣呷了一口茶,說道。
“不是柳昭訓,還會是誰?”兵部侍郎修慶也好奇地問道。東宮裡的一個良娣兩個良緩,他都認識的,可不知道有誰能夠彈得這樣一首好琴的。
“這彈琴之人技藝高絕,只是這琴差了點,可惜了,有千里馬,沒伯樂,生生浪費了這妙音。還好,彈琴之人用嗓音彌補了琴之不足。唉,要是能夠讓此人用清韻清彈一曲,一定又是另一番美妙景象。”光祿大夫葛照是個樂癡,沉迷於這樂曲此時才醒神,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喟嘆。
“軍師”用責備的眼光橫了他一眼。東宮上上下下誰不知道,
太子殿下把從柔然帶回來的天下名琴清韻賞給了柳昭訓。現在葛照再說此話,將置柳昭訓於何地啊!
葛照卻不把“軍師”的告誡放在心頭,接着說:“清韻是柔然七公主嘉和的琴。都說古琴是有靈性的,自己會辯識主人,那嘉和公主初次撫那琴的時候才五歲,彈得是《鳳凰臺》,一曲未畢,衆人果然看到了一隻騰飛的鳳凰,可見嘉和確係那琴的主人。大家說,那琴既然已經認爲嘉和爲主,還是認別人嗎?”
“葛照。”“軍師”警告地看着葛照叫他的名字。
葛照一笑,灑脫不羈。“軍師”的臉,有些鐵青,分外難看。
“我們不是談平定江南叛亂之事嗎,幹嘛又扯到那嘉和身上。”修慶打圓場。
“既是太子殿下問起,葛某也是好奇,多說了兩句,還望軍師不要生氣。”
那邊葛照依然笑嘻嘻地,一點後悔的意思都沒有,軍師的臉色更難看了,因爲沒有找到嘉和被李承嗣殺了的那個軍官,恰好就是軍師的兄長,這也難怪他的臉色會那麼難看了。
李承嗣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幾個得力干將脣槍舌箭,討口頭上便宜。心頭卻有些憤恨失落,僅靠着這幾個人,自己怎麼能夠成功?
把手上的文件重重一丟,站起身來說道:“今天就議到這吧,大家都回去,本宮累了,想要歇一歇。”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請安告退。
等三人都散後,陳少知從後堂踱了出來。
“少知,你怎麼看?”李承嗣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沉沉地問道。
“葛照其人可用,只是太年輕,不懂收其鋒芒。修慶比起他來,總老到持重地多。至於‘軍師’……”陳少知不說話,只是看着李承嗣。
“你還是覺得他有問題?”
“照理說,他曾經爲了救殿下差點喪命,實在不應該懷疑他,可是……。也許他以前確實錚錚鐵骨,也許他以前確實不計較他兄長的死。但人是很奇怪的動物,被別人在耳旁說得軟話多了,意志也許就沒有那麼堅定了,有些想法也就難免會改變。”
“我知道了。”李承嗣揮揮手,示意他不用多說了,“剛纔彈琴的是南宮羽汐?”
李承嗣心裡其實已經認定了是她,但爲了確保萬無一失,還是問了陳少知。
“是太子妃。”
“沒想到,她還有如此本事。”李承嗣說。
“也許,她的本事還不止於此。”陳少知若有所思地接話道。
“唔,也許。”李承嗣點點頭,表示贊同,“給她那樣的一張琴,她居然沒有鬧?”
“太子妃倒好像沒有什麼反應,不過,那丫環很生氣,安姑姑都差點招架不過來。”
“是嗎?”
“現在木公公正張羅着滿京城地找名琴呢?”
“那老骨頭看來又有得忙了。”李承嗣嘴角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意說道。
“老人家多動動也是好的。”陳少知居然也會開玩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