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大風王朝的皇后,她尊貴榮耀,是全天下最高貴的女人。世上女子都以她爲典範,她是天下女子學習的榜樣。
在所有人看來,皇后不但雍容華貴,高雅華美,還是賢良淑德,雅納善察,是一個最是難得處高位又能夠存天下的女人。大家都敬重她,後宮那些皇帝的女人們也很敬重她,從不敢在她面前說是非道長短。
她最常說得一句話便是:大家都是陛下的妻子,而陛下是全天下的陛下,所以,大家都應該以天下爲重,替陛下分憂,爲陛下解難,而不應該事事去煩擾陛下,讓陛下操勞國事之餘,還要煩惱這後宮之事。
衆嬪妃都唯唯喏喏,點頭稱是。
但是,自古以來的後宮不可以是如此平靜的。有些女子趁着自己年輕貌美,得了皇帝的寵愛,便以爲自己是皇帝的心肝寶貝,以爲自己就應該高高在上,騎在別人頭上去。
所以,總有那麼一些人,挑起一些小爭端,惹出一些小是非。
皇后也不動聲色,總是多方提點,聰明的,便會收起自己的那些花花腸子,不敢再作亂了。那愚蠢的不可救藥的,自然依然我行我素,興風作浪着。
可是,潮起潮落,春去秋來,人們就會發現,那些飛揚跋扈的後宮女子慢慢的都受了皇帝的冷落,更有甚者,進了冷宮,連父兄都受了牽連。長久以後,衆嬪妃也終於知道,不管你在宮裡多麼受皇帝的寵,不管皇帝是否日日翻你的牌子,讓你侍寢,你都就應該覺得自己是這宮裡最受寵的女子。後宮中,最不缺的便是年輕美貌的女子,沒有了你,會有比你更年輕貌美的填補上那個缺口。唯一真正能夠得到皇帝長久不衰的寵愛的,其實只有一個皇后。久而久之,嬪妃們也看出了些門道,在宮裡還是老老實實,安守本分的好。皇后不會刁難你,皇帝自然也不會疏遠你。其實,在宮裡,皇帝寵幸哪一個妃子,很大程度上,是看皇后的喜好的。皇后喜歡的,皇帝便寵幸的多些。皇后不喜歡的,很快便會消失在皇帝的面前。
由此,後宮中的女人都知道,皇后,纔是這後宮中的主人。
後宮的女人對皇后的敬畏,便是因此而產生的。但是皇后的風評卻並不壞,原因很簡單。只是聽話的,不興風作浪,安守本分的,皇后並不會找你的麻煩。相反,她還是替皇帝送你很多的賞賜。用皇后的話來說,你侍候好了皇上,便如同爲皇上分了憂。家和萬事興,只有家和了,萬事才能興。而她們的家是皇宮,興得則是天下。皇帝女人身上的擔子,有時候也挑着天下的黎民百姓。
皇后
實在是一個極識大體的女人,她從不會邀寵讓皇帝多到她的未央宮去安寢,但是皇帝卻每天月雷打不動的要到她那裡去三五次。
大家都說這是皇帝對她的寵愛,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皇帝每次來,只不過是靜坐閒聊,說些夫妻間長長短短的閒話。皇帝也是人,他也會累。每天操勞着那麼多的大小國事,他比天底下任何一個男人都累。他需要好好休息,但是到別的嬪妃那裡去,他找不到那種輕鬆愜意的心情。
他常說:夫妻還是結髮的好。
她聽得懂,她是他第一個娶得妻子,但還不是結髮,只不過比後進宮的那些嬪妃比起來,她與他緣分更深,彼此更加了解。他真正的結髮妻子,是早已作古,化作了凡塵一陣風,一粒塵的純然皇后。可是她不反駁,因爲他說這話的時候,拉着的是她的手。
嬪妃們都羨慕她有與皇帝結髮的福氣,可只有她自己內心苦笑。自己這分榮寵,多多少少是沾了另外一個女子的光的。
因爲那個女人臨死前對皇帝說過,她的孩子一定要做太子。現在她的孩子做了太子,她便作了皇后。純元帝的第二個皇后,她只能是第二個皇后。
她原本覺得自己應該是會嫉忌的,可是現在她心靜如水。聽到她躍下山崖的時候,她還哭了一場,哭得分外傷心,好像自己的心被活生生地剜去一塊般。她知道,自己的心裡其實還是喜歡她的,有她作伴,即便不言語,在這深宮中也是一個安慰。
東宮的老人,現在只餘她一個人了。
她死了,後來萬玲兒和佳慧也死了。死在了冷宮裡,受不住那份寂寞自縊死了。她並沒有覺得有多悲哀。那兩個女人知道太多東宮的往事,又不肯閉緊自己的嘴巴,仗着東宮老人的身份,說長道短,還經常編排着已經死的她,也就是純然皇后。她是自尋死路,死有餘辜。她活着的時候從未傷害過她們,死後也未給她們帶去什麼不好的東西。她們何苦去說一個已經死去了的人呢,更何況那是皇帝放在心尖上的人,一輩子怕是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替代的人。
有時候,她還是會覺得分外寂寞。
寂寞的時候,她便會命人搬一張躺椅,找處樹陰或涼亭,靜靜地躺着,看那風起雲涌,歲月更迭。
後來,她發現與其到處尋樹陰,不如就在自己宮殿的院了裡設一葡萄架。於是,第二年春天,她便叫人在未央宮的小花園裡,植了一畦葡萄。春去夏來,葡萄長得很快,爬上了那搭好的架子,蔭出了一片濃蔭。
皇后小憩的躺椅便固定地搬到了葡萄架下
,躺了一段時間,總覺得有什麼欠缺,一擡頭看到滿院名貴的花草,在烈日下無精打彩,她便想到,在夏日裡,還是要種些喜歡太陽的花朵。
第二年,葡萄架邊上的花臺上,就改種了大片大片的太陽花。
那些小花朵渾不起眼,卻在烈日下火熱地開放着。
皇后不覺得缺什麼了,每天都能夠在葡萄架下小睡上一會兒,繼續着她看風起雲涌,朝升夕落的日子。
有一日,皇帝在前朝受了些氣,怒氣衝衝地往後宮裡走。這種時候,他自然是不會想要去找那些嬌滴滴的妃嬪們,便頂着烈日往皇后的未央宮去。那時正是正午飯後的時辰,皇后吃了午膳,照例是要到院子走幾圈,然後躺下休息片刻的。平時,皇帝從未在這個時辰來過。宮人們看到皇帝的尊駕,更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皇帝卻對這些忙亂渾不在意,他只看到蓬蓬勃勃的太陽花和那葡萄架下,熟睡的纖弱身影。有一剎那間,他微微有些失神,眼眶甚至泛紅,想要流下淚來。
皇后卻在這時被桂嬤嬤搖醒。
“娘娘,陛下來了。”
皇后連忙起來整理儀容,前去見架。她的膝還未屈下去,純元帝便扶住她。
“媚兒,這些年幸好有你。”
皇后眼淚奪眶而出。
媚兒,這些年幸好有你。他叫她媚兒,自從他做了皇帝,他從未叫過她媚兒,後來更是一直皇后皇后地叫。她以爲,他恐怕早已把她的名字忘記了。她以爲,除了那個叫南宮羽汐的女子,他是再也不會記得任何一個女子的名字的。可是,現在,他總是叫了她一聲媚兒。
她到底還是與宮中別的女子不同,她到底還算是與他有過結髮的情誼。
他平靜溫柔地把她攬進了自己的懷裡,這個懷抱很溫暖,很強壯,很安全,她一直知道,可是今天,她感覺到了久違的柔情。
她的眼淚不停地流,不停地流。她知道她不應該哭,可是她就是止不住自己的眼淚。
幸福來得太突然,她有些措手不及。她要得真得不多,僅僅是他偶爾的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扶起她,伸手擦乾她的眼淚。看着她眼角那些細密的皺紋,他內心涌過一絲感動。
那麼多年過去了,唯一留在他身邊的,也只有一個她了,他應該對她好一點的。
“媚兒,朕,定不負你。”他握着她的肩對她承諾道。
她笑,真心實意。他說什麼,她都信。
現實安穩,歲月靜好。周媚兒一生,再無所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