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直連續下了七日,七天後,天氣放晴,悶熱異常。
“這鬼天氣,人都快被它給悶死了,好好的人兒,被它這麼忽冷忽熱的折騰,也沒有幾個不折騰出病來得。”綠竹邊曬着屋裡有些潮的東西,邊抱怨道。
“怎麼啦,東宮有人犯病了嗎?”
“可不是,水柳居和碧水宮的兩位主子都不見大好。”
“哦,周良娣那邊,我不是早吩咐送藥過去了嗎?這樣的天氣,病菌容易滋生,平常身體動得少的人都易得病的。何況碧水宮那裡陰氣太重,下雨天溼氣排不出去,更是容易患病。一早就交代過他們,一定要注意的。”羽汐停了手裡的琴,說道。
“誰知道呢?許是照顧的人沒有放在心上,或者她把娘娘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真是,就她現在的樣子,還有誰能夠把她怎麼樣不成?”綠竹說到這,便有些憤憤然。
“綠竹,你叫阿俏再送些藥過去吧!她現在這樣的狀況,那些奴才們未必會替她請好的御醫看顧。這宮裡頭,最不缺的就是那攀高踩低之人。唉,這誰高誰低的,他們又是怎麼能夠看得準呢?說不定,今天不得勢,明天就飛上枝頭了呢!”
“我看呀,也只有娘娘在這種時候還記掛着她。可惜呀,娘娘的一片好心,她也未必會領情。”
“她領不領情是她的事。總之,我自己可以心安便好。”
阿俏果然拿了羽汐配得藥給周媚兒送去,這是她第一次踏足碧水宮。冷宮是什麼樣子,她也未必沒有見過。總之,碧水宮在所有的冷宮裡頭,算得是好的了。除了有些冷清,倒也乾淨整潔,一應用具俱全。
阿俏推開門,便看見周媚兒立在一棵梧桐樹下望着天空。阿俏看了看,那是江南的方向。
“你來幹什麼?”聽到推門聲,周媚兒轉身冷眸看着這個不速之客,用冰冷無溫度甚至還有些厭惡的語氣質問道。
“奴婢阿俏,給良娣請安!”阿俏不急不徐,淡定的讓人咬牙。
“哼,南宮羽汐派你來看看我有沒有死,是嗎?”周媚兒的聲音尖利,還未開戰便帶着點歇斯底里。
“良娣想錯了。想你死的,可不是我們家小姐。”阿俏也不着急,只沉靜地說道,只把小姐兩個字咬得重。如果周良娣聰明,就應該聽得出她的言外之意。
可惜周良娣因從未吃過這樣的苦,未受過這樣的委屈,早氣得渾身顫抖,哪會管你的言外之意是什麼。
“哼,南宮羽汐跟柳昭訓那個賤人一個樣,都巴不得我早死。我告訴你們,你們越是想要看我周媚兒的笑話,想看着我周媚兒死,我越不趁你們的心。”
“良娣好志氣,就該這樣想。”阿俏說得平靜,諷意卻也很明顯,“可
惜良娣現在病得那麼重,連服好藥都沒有。這樣下去,奴婢只怕良娣大話剛說完,就沒有那實踐它的力氣了。”
“你……”
“良娣何不自己照鏡子看看,面黃肌瘦,雙目無光,除了一張利嘴,你還有什麼?就你這副模樣,即便不會被病痛折磨死,也會去掉一層皮。你說,良娣只剩這樣一副乾枯的身子,太子殿下還能看上個一兩眼嗎?”
“你個狗奴才,狗仗人勢。我堂堂一個良娣,你居然敢如此嘲諷於我。你……,你……,來人,來人。”周媚兒大喊,可是大門緊閉,沒有下人進來聽她發號施令。
阿俏來之前,已經把桂嬤嬤並周媚兒幾個隨嫁宮女都遣了出去,並告訴她們沒有自己的命令,絕不能進來。周媚兒現在是戴罪之身,下面的人自然對阿俏這個太子妃身邊的大宮女恭恭敬敬,哪裡敢反駁不聽的道理。
“不用喊了,現在你就是喊破喉嚨也沒有人聽你的話了。你真的以爲你還是之前那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周良娣嗎?做人要看清形勢,該服軟的時候便要服軟。你現在只不過仗着周家的勢利,才能夠在東宮呼風喚雨,才能夠讓佳良緩萬良緩對你亦步亦趨。如果沒有了家周的勢利,你想,你還能是什麼?”
“你不用嚇我,周家百年基業穩着呢!太子殿下既已經娶我,太子妃之位就遲早是我的,你叫南宮羽汐死了那條心。她只不過是運氣好,剛好碰上朝庭要仰仗南宮家。等南宮家沒有利用價值了,太子殿下遲早會把她踢出東宮。”
“呵,周良娣我是應該說你太天真,還是沒有腦子呢?你怎麼不想想,你們周家把持半個朝庭幾十年,難道還想讓太子爺做你們周家的傀儡不成?你也不想想太子殿下文治武功,能過仰你周家鼻息的日子嗎?”阿俏冷笑,看着周媚兒咄咄地問,“只怕你周家越權勢滔天,太子殿下越不可能讓你做太子妃,所以,你還是死心吧!”
“不可能,不可能……”周媚兒雙目更加無神,猶如死灰般漂着一種絕望,“怎麼會這樣,你騙我,你騙我。”
“不管你信不信,我家小姐沒有害你之心。你是好是壞,我家小姐都不會放在心上。對於你們拼死拼活都想要爭得的位置,她並不放在心上。如今你已經身在冷宮,若太子殿下念你們表兄妹的情份,你自然會有離開這裡的一天。若太子殿下不念,你就是老死這碧水宮也無人會同情半分。周良娣你也不看看,自從你到了這裡,你的那些個妹妹們又有誰記得你半分?又有誰會把你放在心上的,你認爲這樣的你,我們家小姐有必要害你嗎?”
周媚兒臉色更顯蒼白,血色盡失,兩隻眼睛空洞無神。
“這些是小姐新爲你配得藥,吃不吃在你。東宮中人只知道南宮少主拜百
裡先生學毒,卻不知道百里先生醫術其實比毒術更爲高明。少主習得毒,更習得醫。我們小姐雖未習得武功,卻跟少莊主學了幾年的醫術,醫術雖不是最上乘的,卻比一般的御醫還要高明。藥是好藥,方子也是對症的方子,如果良娣害怕,可以不吃。我只想良娣想清楚一個事實,如果你病死在這裡,只怕會有很多人比我們家小姐高興得多。”
阿俏說完這些話,擱下藥便轉身出了碧水宮。
等阿俏走後,周媚兒緩緩走到石桌邊,那兒放着羽汐送來治她病的藥。拿起,抓緊,指骨突出,嗚咽從嘴裡發出來。
從八歲起,她就盼望着長大,長大了她便可以嫁給太子李承嗣。她的一生,幾乎只有這麼一個理想。終於等到及笄,可以嫁人了,她央求父親一定要想辦法把自己嫁給太子。父親開始時並不答應,她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父親才無奈地求得姑姑把自己許給太子。當時的讓步是,自己只能嫁給太子做良娣。她當時便想,只要太子娶自己、愛自己便好。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名分地位,跟一個自己愛的人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可是,等終於進了東宮的門,她才知道,做太子的女人,不但要時刻防備着別的女人來把自己的丈夫搶走,同時還要用更高的名份來保證自己愛情的果實。一步一步,一天一天的,她就迷失了自己的初衷,變成現在這樣的,總想着爬上更高的位置,總想着,要與太子殿下並肩站在一起。
回想起這一切,周媚兒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偏離正軌那麼遠了。自己不但失了一顆只想愛人的心,連原有的那份簡單的純真也沒有了。這樣的周媚兒,連自己看了都不喜歡,何況是身在百花叢中的太子殿下。如果不是因爲自己是周家人,如果不是因爲自己的祖父是丞相,父親是大將軍,姑姑是皇后,自己只怕在這東宮立足的地方都沒有。
周媚兒把藥攬進懷裡,蹲在地上開始嚶嚶地哭。
“良娣,您怎麼了?”桂嬤嬤剛進來,便看見周媚兒蹲在地方哭,便急怒起來,“是不是阿俏跟你說了什麼?老奴找她去。即便我們失勢了,也不是隨隨便便哪個人都能夠踩在我們頭上的。好歹我們身後還有右丞相,還有大將軍爲我們做主。”
桂嬤嬤說完,便返回要往門外走,大有找人拼命之勢。
周媚兒緊緊地拉住她:“不,嬤嬤,不,別去。阿俏沒有說錯,她說得每一句話都是對的。錯的是我,錯的是我。從此以後,我便我,周家便是周家,不要再把我與周家扯在一起了。我不喜歡,我不喜歡啊!”周媚兒拼盡全心的力氣說完這些話,便哭倒在桂嬤嬤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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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不扯在一起了。”桂嬤嬤把她摟進自己的懷裡,用手輕輕地拍着,軟語地安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