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汐不知道丁柳兒到底想要請她幫什麼忙,也不作聲,只等着丁柳兒說。
“姐姐剛纔來得時候不知道有沒有看地字第一號監牢,軍師便關在那裡。東宮上下都只知道他叫軍師,說出他的名字,恐怕都無人知曉。”丁柳兒苦笑,看到羽汐沒有什麼反應,便又接下去說道,“他的名字叫張峰,他的哥哥叫張山。”羽汐不知道她又何又提到張峰的哥哥張山,只隱隱地覺得那個名字有些熟悉。
“他的哥哥便是奉命剿殺柔然皇族一脈的將領,後來因爲沒有尋到柔然國的小公主嘉和而被太子殿下殺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羽汐會覺得熟悉,原來是他。他的手上不知沾染了自己兄弟姐妹的多少鮮血,對於他的死,羽汐自然無動於衷。
“張峰爲了給他哥哥報仇,才投到大皇子門下,替他效力。”丁柳兒現在的情緒顯然已經比之前穩定了許多,只淡淡地陳述着,沒有其它更多的情緒變化。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他的所作所爲,無可厚非,千不該萬不該,他不應該拉你下水。此番,他落得如此下場,自是活該,柳兒妹妹又何必提他。”羽汐清冷着嗓子說出自己的見解。
“原本是可以不必理會,可是出事之前,他再三要求我先離開。他說,哪怕拼得他一命,他也要保我平安。我知道,他是真心的。誠如姐姐剛纔所說,他是真的喜歡我。我這輩子,總有些自命清高。明明自己的出身卑如塵土,卻總喜歡自命不凡。先是喜歡上了自己不該喜歡的人,做下了那不可饒恕的錯事。接着又愛不上了自己不該愛上的人,總僥倖着自己在他眼裡也許真的會不一樣。可是,我現在終於明白,那些都只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到頭來,真正心裡有我的人也只有張峰一個罷了。姐姐就當可憐我,圓我一個心願罷。”丁柳兒說着這樣的話,哀哀地,卻也不低聲下氣。
羽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照她剛纔的話的意思是,她並沒有想要長長久久地在這間牢房待下去的意思。丁柳兒看懂了羽汐眼神裡傳達出來的訊息,苦笑一聲。
“姐姐,你覺得像我這樣的人,能夠心甘情願地老死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嗎?”
她反問着,不求羽汐回答,只是明白地告訴羽汐她
的決定。
“我自己想死,可以有千百種方法,怎麼樣都可以死得乾乾淨淨。可是,張峰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他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我只有求姐姐成全了。”
羽汐還沒有見過一個人面對生死的時候能夠像丁柳兒那般雲淡風輕,似乎是在說着與己無關的話般,一點情緒都可以沒有,一點悲傷也可以沒有。
“我不想勸妹妹螻蟻尚且還想偷生,好死不如賴活之類的話,我只問妹妹,你真的決定了嗎?”
“是的,決定了。這也算是對這輩子唯一喜歡過自己的男人的一個交代吧,生不能同寢,死亦不能同穴,但是能夠在黃泉路上作伴,相互之間還有個攙扶。我想,我是喜歡的。因爲那樣,我總不至於太過孤孤單單。”
丁柳兒說得真摯,樣子磊落極了,彷彿那真是她此生最大的期盼了。
“好,若妹妹已經決定了,我便成全你。如果有可能,我去求殿下,讓你們二人能夠同葬。”
“如此,多謝姐姐了。”丁柳兒跪下,對着羽汐鄭重一拜。
“我走了,希望妹妹一路走好!”羽汐站起身來,走出門去,身板挺得筆直,目不斜視,直直地往前走。
“謝謝姐姐!”丁柳兒在牢裡一跪到底,伏下身子,頭觸到地板,久久都沒有起來,作着她與羽汐的最後一別。
當東方露出魚肚別的時候,阿俏便帶上最好的飯食,最好的酒,最華美的衣裳,又一次光臨那間地牢。牢頭似乎早預料到了這一切,居然無聲地候在地牢口,等着阿俏的到來。
“姑娘來了,這些東西由小的拿吧!”他有些諂媚地接過阿俏手裡的東西,熟門熟路地帶着羽汐要最深處的那間牢房走去。
“吩咐下面的人準備一盆熱水,一面大點的鏡子,送到最裡邊的那間牢房來。”
“是,小的馬上就吩咐下去。”
“還有,把這藍子東西提到地字一號房裡去吧!喂他吃點東西,若別的東西他吃不了,你們就拿去分了。至於這壺酒,無論如何都要他喝點。”阿俏拿出雕花的小酒壺,晃了晃,鄭重地說道。
那牢頭是個人精,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這個給你。”阿俏又從懷裡掏出
一錠足有十兩重的大銀錠塞進他的手裡,“等那人病死之後,你想法把裡面這位和他葬在一起。這銀子,是給出了力的兄弟們買酒喝的。”
牢頭不敢接,擺手說道:“姑娘吩咐的事,小的自當竭心盡力去做,不敢有半點怨言。這銀子,小的是萬萬不敢收的。姑娘放心,兄弟們即便不喝酒,也定能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叫你收,你便收下吧!”阿俏有些不耐煩,她還要替丁柳兒梳洗打扮一翻呢,沒的叫自己和這個牢頭在這浪費時間。
看到阿俏不耐,牢頭不敢推辭,只唯唯諾諾地收下了。
“娘娘吩咐了,太子殿下若有什麼話問下來,你們只管如實說便是。”阿俏接過牢頭手中的鑰匙,又說道。
“是,小的明白。”牢頭恭身退了下去,地字一號房裡的事,自然是得他自己親手去做的了。
熱水很快送來,鏡子也送來了。打磨的很光亮的一面大鏡子,是市場上能夠買得到的最好的貨。看來這裡的人還真是不敢怠慢了,她們這幾尊佛。
“謝謝你,阿俏姑娘。”被收拾整齊,打扮一新的丁柳兒由衷地說道。
“不用謝我,是我們家小姐吩咐的。”阿俏面無表情。
“自從進了東宮,你似乎就從未改過口。”丁柳兒拿起了阿俏帶來的酒食,慢慢地吃了起來。
“小姐就是小姐,永遠都是我的小姐。”阿俏回答她,似乎又沒有回答。可顯然,丁柳兒是懂了。
“姐姐是真的善良,人們常說‘好人有好報’。由此姐姐看來,還真是這麼一個理。我願姐姐一生平安……”說完,她杯中的酒一口飲盡。
阿俏看着她慢慢地倒下去,收拾好一切,款款離開。
沿着那些小徑走在空曠的天地下,天際已經全亮了,早起打掃的宮女太監們已經開始忙碌。經過由漢白玉砌成的石橋的時候,阿俏把手裡的東西一股腦兒全扔上了河裡。
遠處那個正在掃落葉的小宮女怔了良久,才怯怯地喊了聲:“姑姑……”
“沒事,你繼續掃吧!這些都是舊物,早該扔了。”阿俏難得的對那個小宮女露出一個笑臉。冰封的臉瞬間解凍,像這春二月的萬物,剎那間就全復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