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劉紫到了小區門口,兩個人在門口的麪攤上吃了點東西。
吃完了兩個人蹲在馬路對面,等!
劉紫滋溜的吸着空了的可樂瓶,她對莫曉彤說:“你還真是夠捨己爲人的啊,讓她們忘了那件事,你自己倒跑過來了。”她的眼神在路燈下盪漾着譏諷的波紋。
“就她們?”莫曉彤勾着脣角,露出了嘲笑的表情,“她們如果有用,我就不會找你了,除了沈長青,你以爲誰都願意跟殯儀館的人住一塊。”
“所以你選上我,是我的幸運了。”劉紫擡眼看着她,眼神帶笑,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麼。
莫曉彤搖搖頭,她看着馬路對面五樓亮着的燈,那是烏雅家。
她冷漠的對劉紫說道:“很快你就會知道,這不是幸運,是厄運。我這個人最富有的是好奇心,而最缺乏的是同情心,不讓她們知道,並不是什麼捨己爲人的精神,只是她們沒用還礙手礙腳。”
有些東西在出現的時候像個笑話,時間久了就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她是,她也是,她們都是。
莫曉彤轉過頭,對着劉紫笑。
“也許我真的知道了什麼。”莫曉彤低聲說道,但事實上她並不知道自己知道了什麼,所以她說也許。
“不管是科學還是迷信,死去的人在理論上都是有可能復活的,但是要復活到跟先前一模一樣是不可能的,除非時空逆轉,不然死亡已經發生,是既定的事實,人是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的。”莫曉彤說道,劉紫不能完全聽懂,但有一個意思她明白,既然死了,那麼即使復活也會留下死亡的痕跡。
“所以你想進去看看,確定她是不是真的死了。”劉紫沒事兒人一樣的說道,兩人之間緊張的氣氛蕩然無存。
莫曉彤站起來,沿着破舊的街晃着身子,她走了第一個路燈下,又走回來,她說:“不,我確定她真的死了,我只想知道她因爲什麼而死,又爲什麼會活過來。”
劉紫古怪的看着她,她怎麼能確定烏雅就一定死了?也許她們看到的死去的烏雅,真的只是一個噩夢,一個傳說中的集體幻覺。
莫曉彤沒有再說話,她一直看着對面五樓第三個窗戶,那裡亮着。
等到十點,小區裡的燈逐漸熄滅,最後只剩下兩扇窗戶還亮着,等到十一點,連那兩扇窗戶也不亮了。
莫曉彤蹬着牆勾住牆頭,一下就翻了過去,劉紫站在牆角無奈的攤了攤手,體力好不等於身手好。莫曉彤只好又從裡面翻上牆頭,把劉紫拽上去。
烏雅家的門很好開,莫曉彤找了根鐵絲兩秒鐘就搗開了,劉紫又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做賊的,業務怎麼這麼嫺熟?
窗簾沒有拉,樓下的路燈讓房間裡昏影綽綽。
“你守着門,我去烏雅的房間。”莫曉彤低聲說道,劉紫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竟然低頭答應了!這種事一旦被逮到,她倆可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不是賊也成了賊。
老房子的好處就是空間夠大,房間夠多,莫曉彤選了右手邊的房間進去,裡面沒人是客房,換第二間就是了。
莫曉彤踏進去第一腳就發現,烏雅的房間竟然鋪了地毯,謝天謝地,這樣就方便多了。
烏雅的房間不大,東西不多,最醒目的是窗戶旁邊的大書架,上面擠滿了各種各樣的書。莫曉彤走到書架前閉上眼,手指在書架上輕輕飄過,她想這個時候應該相信直覺。
她蹲下來輕輕打開書架下面緊挨着牆角的櫃子,一股發黴的味道立刻衝進鼻子裡,莫曉彤忍不住捂着鼻子屏住呼吸,好難聞。
櫃子裡同樣堆滿了書,書後面有一個帶鎖的鐵皮盒子,拿出來一股鐵鏽味兒。
莫曉彤不知道里面裝着什麼,但直覺就是它了,這裡面有她想知道的秘密。
抱着盒子出來,在門口莫曉彤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烏雅,突然一個念頭在她腦子裡冒了出來,烏雅她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
活人死人都不是,那是什麼?莫曉彤心頭一顫,急忙拉上劉紫離開。
回到劉紫的住處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看見莫曉彤帶了個鏽跡斑斑的鐵皮盒子回來,劉紫不知道該生氣還是生氣,做賊能專業點兒嗎,都是偷的些什麼鬼東西回來。
最重要的是如果被逮到,因爲是入室盜竊,即使財物不多也是要被處罰的,萬一烏雅她家的人賴上她倆,不是更虧!
莫曉彤拿出她的摺疊刀,對着生鏽的小頭鎖一掰就撬開了盒子,鐵鏽味兒和黴味兒一起散發出來,讓兩人直扇鼻子皺眉頭。
過了好一會兒味道才淡了,兩人才看見鐵盒子裡裝着一沓薄薄的小作業本,本子中間寫着日記兩個字,已經有些模糊了。
這些本子基本都泛黃了,越往下本子上的字越來越規整好看,到最底下就變成了軟面的筆記本。
“這是烏雅的日記?”劉紫不敢相信問道,莫曉彤竟然只用了十幾分鍾就找到了被烏雅鎖起來的日記,這傢伙一定是做賊的!一定是個高手!
莫曉彤一言不發的翻開日記本,劉紫急忙按住她的手,無奈的苦笑:“偷看別人的日記不太好吧。”
“已經偷來了,沒什麼好不好的。”莫曉彤拿開她的手,冷漠的說道,翻看起了烏雅的日記。
鉛筆寫下的字已經模糊了,但勉強還能分辨出寫的是什麼。
8月30日,星期三,晴。
今天,媽媽帶我去了另一個學校,那裡有好多高大的哥哥姐姐,媽媽說那是小學。
9月5日,星期一,陰。
小學真好玩,可是他們都好笨,那麼簡單都學不會,真笨真笨。
日記是從小學開始,隔三差五的記錄着,每次只有一兩句話,大概是今天老師講了什麼,吃了什麼,去哪兒玩兒了,誰誰誰答不出問題丟了臉,誰誰誰是笨蛋,誰誰誰欺負人去死。
都是些很平常的事,再好的朋友也會有矛盾,日記鎖在家裡不會被其他人看到,就成了吐槽甚至詛咒別人的神秘樹洞,什麼都可以放進去,反正除了自己沒有人知道里面有什麼。
大概到三年級,日記上的日期連貫了起來。
7月1日,星期五,大雨。
今天媽媽去學校開家長會,沒有人做飯,不過媽媽回來說我全部都得了滿分,做了好多好吃的,好高興。
下午跟啓元哥哥一起寫作業,他還是笨得要死了,數學題和語文題都不會做,以後再也不要跟他一起上學了。
7月2日,星期六,小雨。
家裡來了客人,是個很親切的老爺爺,他給了我好多棉花糖,好喜歡老爺爺,希望他以後能常來。
不過老爺爺問了我好多奇怪的問題,鳥爲什麼能在天上飛,因爲它的骨頭是空的啊,這麼簡單的問題。
老爺爺跟媽媽在門口說了好多話,老爺爺走了以後媽媽很高興,打電話叫爸爸回來,太好了,又能見到爸爸了。
日記本上剩下的內容記載的都是三年級的那個暑假,烏雅的爸爸回到家住了幾天就又進山了,之後她的暑假就是在各種補習班裡渡過的。
早上語文數學,下午英語繪畫,晚上學小提琴,沒有一天間斷過成績優異,深得老師喜歡。
“看不出來,烏雅還是天才。”劉紫啃着沈長青送來的蘋果說道,語氣有點兒鄙夷,她也在看烏雅的日記,反正都偷來了,不看白不看。
“天才?是天生的蠢才吧,全家都是蠢才。”莫曉彤冷笑一聲,丟下日記本。
烏雅的確很聰明,四年級只念了半學期就跳到五年級,第二年春天她跳到了六年級,然後她升到了全市最好的初中,出盡了風頭,成爲鄰居們打罵自家孩子時樹立下的標杆,於是小區裡的孩子再也不願意跟她一起,沒過多久學校裡也沒有人願意跟她一起。
大人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天才不就是孤獨的同義詞嗎?沒有朋友?沒關係,等你出人頭地了,會有無數人搶着跟你做朋友,現在何必着急呢?
何必着急呢?
可是,真正着急的只是這些父母。
朋友需要時間來培養,人際交往的能力也是需要時間來升級的,錯過了合適的時間,再怎麼找都找不回來的。那些出人頭地之後的朋友,有多少你能相信?那時候不是被騙就是被說太冷漠,像個可憐小丑,在天台上蹦噠,以爲能夠博得關注,最後只能得到一聲聲嘲笑責怪。
想要朋友,卻只能把真心割成一片片喂狗!
“我說,你未免太偏激了吧?”劉紫不明白莫曉彤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雖然她說的也有那麼一點點的道理。
“偏激?如果你親眼見證過天才的扭曲,你就不會認爲這是偏激了。”莫曉彤冷笑着翻開另一個日記本,這是烏雅初中的日記,只有10歲,本該念五年級的女孩跑去讀初中,而且又跳了一級,省去了初二,直接進入初三。
也許從來都沒有人發現,烏雅的日記本里承載着最多的就是詛咒誰去死,其次是別人怎麼欺負她,然後什麼都沒有了。
她應該一點兒也不想跳級了,她甚至寧願留在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