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那片茂盛的樹林，藤蔓爬滿牆的三層別墅在月光下清冷迷離，像是隔着無數層紗幔也擋不住光芒的發熱體，又像是某種正在破土長出的秘密。
小白慢慢走回去，門沒有關，莫流蘇還在樓下客廳裡。小白低着頭走了進去，在莫流蘇看見她叫她之前上了樓。
“藍……雪霏？”在小白走上樓梯的時候，一直在走神的莫流蘇終於看見了她，但剛開口小白已經走過二樓，徹底消失在她眼前。
莫流蘇急忙跟上去，藍雪霏明明已經離開這裡，怎麼還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回來，難倒她也和她一樣……
想着，莫流蘇心底一陣不安，但上了二樓卻分辨不出來她眼裡的藍雪霏是上了三樓，還是進了二樓的某一個房間。
在樓梯上猶豫了一會兒，莫流蘇進了二樓一個個房間找起。
此時，三樓305室，小白跪在冷硬的地板上，低着頭不敢去看正在給藍雪霏處理傷口的莫曉彤，但同時小白也越來越疑惑，爲什麼要救藍雪霏，她的主人不是覺得很難選擇嗎？現在死掉一個不是就不用選擇了嗎？
嗯，人類的腦回路跟貓有很大的區別，哪怕她變成了人也無法理解那麼奇特的腦回路。小白默默的將原因歸結於此，想要挪挪跪得發疼的腿，但還沒付諸行動，莫曉彤已經處理好藍雪霏身上的傷口，任藍雪霏躺在牀上，轉頭沒什麼表情的看着她。
小白慌忙把那個念頭敲下去，低着頭不敢言語，只聽了三下腳步聲就看見莫曉彤的熊貓脫鞋，心裡不由得一陣緊張，生怕她把自己趕了出去。
莫曉彤沒有急着說話，只是看着變成人了的小白，她知道靈可以變成人，只是有的靈變成人的形態是固定的，而有的並不固定，這隻貓屬於後者。
沉默裡，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彷彿停住了腳步，漫長得無法估計。
小白把腦袋垂得更低，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好像等了許久，終於聽見莫曉彤的聲音從上方飄下來。
“你很喜歡藍雪霏的模樣？”
“……”沒想到她開口問的竟然是這個，小白愣了半晌纔回過神來，急忙結結巴巴的說道，“不，不是。”
“她的模樣很好，你喜歡也正常，但是你現在盜用她的模樣真的好嗎？”莫曉彤好像沒聽見她的否認，自顧自的說道。小白忍不住腹誹，剛纔讓藍雪霏死了不就好了，她現在就可以直接盜用藍雪霏的身份了。
莫曉彤不知道小白的心思，她摸了摸下巴，清冷的眼神看上去卻有點兒無奈：“你的眼睛不能換個顏色嗎？”
“呃……”小白終於忍不住擡頭看着莫曉彤，聽她說話的語氣不像是在責備她的樣子，反倒像是在給她收拾爛攤子？
“跪着，我話還沒說完呢。”小白剛擡頭，莫曉彤就伸手把她摁了回去，一面又問道，“你的眼睛真的不能換個顏色？”
“不能！”小白氣鼓鼓的回答，直到她現在才明白過來，莫曉彤根本沒有生氣，她只是——只是想欺負她！
“原來是個沒用的靈。”莫曉彤恍然大悟，她早該想到了，如果小白是個有用的，那大概就不會是她的了，真正的好東西應該不會到她手上纔對，不過應該也不至於這麼的沒用纔對，對照着別人的模樣變成人形，卻無法改變瞳色，難道還要她給她整對美瞳來試試？
想到美瞳，莫曉彤不禁寒了下，還是算了吧，上上次那個女的就是死在她自己的美瞳下，嘖嘖嘖，那模樣，簡直讓人三天都吃不下飯。
聽到莫曉彤說沒用，小白下意識的在腦子裡補了句：那就丟掉好了。
原來是個沒用的靈，那就丟掉好了。
意識到這一點，小白一下子撲到莫曉彤身上，死死的抱着她的腰，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跟死了爹孃一樣：“主人啊，死貓不是沒用，死貓只是術業有專攻，死貓絕對有用啊！”
……
莫曉彤看着偷偷把鼻涕蹭在自己衣服上的小白，一腦門的黑線，她覺得她還是把這個靈攆出去的好，大不了就是日子過得無趣點兒，反正她也要離開這裡了，有它沒它也沒差。
小白還兀自的哭嚎着，吵得人心煩不已，莫曉彤終於忍不住把她踢開：“死貓，你給我滾開！”
莫曉彤氣呼呼的去了306室，一面在心底狠狠地詛咒着那隻死貓，她絕對不會承認她是第一次看見大白貓變成人，所以想要捉弄它，只是沒想到捉弄別人沒成，反倒被對方噁心了一把。
這麼丟臉的事情她絕對不會承認的。
小白歪着身子倒在地上，滿臉委屈的咬着手指喵喵的叫了兩聲，一看不見莫曉彤的身影就立刻擦乾了鼻涕眼淚爬上牀躺在藍雪霏身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藍雪霏。
藍雪霏還昏迷着，身上的傷讓她不時發出一聲聲輕微但痛苦的**，臉上更是慘不忍睹，從額頭到下巴全是擦傷，而原本挺翹可愛的鼻子完全塌了下去，鼻樑骨被摔斷了。
很可憐的樣子，小白滿臉同情的望着她，如果現在有誰看到她們兩個，一定會以爲小白纔是藍雪霏，而毀容的藍雪霏什麼都不是，她說什麼都不會有人願意相信吧，她認識的那些朋友有幾個不是因爲她這張臉，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漂亮的女人，至於這張麪皮下的靈魂，還真沒什麼人在乎。
只要不是鬼就好了。
“我突然覺得盜用你的身份一點兒也不好玩。”小白明悟似的說道，這個身份有什麼好的，沒有這張臉她連個朋友都沒有，更不要說什麼真心喜歡她的人。
“我不要你的身份了。”小白皺着眉頭不甘心的說道，好不容易遇到個可以參照化身的人，卻因爲不喜歡對方的身份就要放棄，怎麼算都很不甘心，所以小白又皺了皺眉，隨即陰謀得逞似的笑着，伸手抓着藍雪霏的頭髮低聲嘀咕道：
“不過，你竟然敢說我是妖，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小白異常敏感而又執着的介意着，別人說她是妖。
完美的手型在燈下縮小，重新蛻變成一隻毛茸茸的貓爪子，那縷烏髮從貓爪子上掉下來，小白已經變成了一隻肥碩的大白貓，它喵喵的叫了兩聲，蹬着肥壯的小腿跳下來，搖着尾巴一溜煙兒從窗戶跳出去。
莫曉彤沒有睡，她坐在牀邊覺得有點兒無聊，然後就聽見了一串急促的敲門聲。
應該是莫流蘇和席夢，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個，也許兩個都在，反正不會是其他人，有能力穿越在兩個扭曲的空間之間的，只有她和死貓小白，而寶寶，她是跟着莫曉彤的，莫曉彤在哪邊她就在哪邊。
莫曉彤不想理她們兩個，這兩個人的心機演技都讓她只想對她們說一句大神走好不送，完全不想搭上邊兒。
但是莫曉彤不想理她們，敲門的人卻很有毅力，鍥而不捨的敲着門，大有不把她敲出去就不停的架勢，這讓莫曉彤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她也是這麼敲着關月離的門。
一直敲一直敲，直到看見了劉紫纔想起來可以撬門。
可是那時候的想法真是太簡單了，簡單到竟然沒有想到她敲了一個小時的門，關月離如果真的願意見她，怎麼會聽不見不出來。
一開始就應該知道，關月離並不願意見她，即使她是她口中最好的那個。
敲門的聲音還鍥而不捨的響着，莫曉彤隨着敲門的節奏晃着腿，一下下慢悠悠的晃着，然後在某一個瞬間她的身體僵住了，從頭皮到腳尖，每一處的皮膚都繃緊了。
目光不由自主的飄向門口，一個疑惑在腦子裡不安的飄來蕩去，敲門的那個人，真的是莫流蘇和席夢嗎？她們不是應該認定了她已經失蹤了嗎？
那個聲音每三下就會停頓一下，節奏沉穩緩慢，不急不躁，彷彿極端的有耐心。莫曉彤恍然間明白了什麼，卻完全不敢相信的望着砰砰響的門，
這個敲門聲——
是她自己！
一般人敲門都很隨意，雖然也會有個輕重緩急之分，但絕對不會這樣保持一個節奏，而且敲了這麼半天也沒有一絲焦躁或者想要放棄的情緒。
這樣的人，除了她自己，莫曉彤想不出來第二個。
可是，門外敲門的那個人——是她自己？
莫曉彤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她明明就在房間裡，怎麼可能在外面敲門。
但下一秒莫曉彤就愣住了，難以置信的望着沒有了聲音的門，她聽見外面的傳進來一個聲音。
這裡房間的隔音效果不是特別好，在走廊上說話如果聲音大點兒，房間裡是能聽到的，而現在莫曉彤聽到了那個她做夢都聽不到的聲音。
“你在幹什麼？”
你在幹什麼？
這是劉紫單獨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然後，莫曉彤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找關月離問些事情。”
莫曉彤忽然笑了起來，那是三年前的她，自以爲冷漠卻丟不開人性，無法墮落成魔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