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是在凌晨三點被送回來的，夏日裡微微燻人的暖風吹開窗簾一角，客廳的沙發上就睡着幾個人。
即使知道觸碰不到，看見樑馨出現在自己坐的沙發上時，莫曉彤還是換了個地方，這時她纔看見變回貓蜷縮在沙發上捋尾巴的大白貓。
莫曉彤只是看了一眼，就閉上眼假寐。等她一閉上眼，小白就望向她，嘴巴邊上的長鬚一抖一抖的像是要叫喚，最後還是抱着自己的尾巴給自己順毛。
順着順着，小白就抱着尾巴睡着了，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好東西，口水淅瀝的溼了貓毛。
客廳裡的燈光暗了下來，莫曉彤睜開眼，看着睡在自己斜對面沙芳上的劉紫，她的目光漸漸柔和下來，已經三年了。
三年前她不肯承認，不肯相信自己對一個觸犯了自己底線的女人動了心，所以一直疑惑，爲什麼會選擇她，爲什麼會對她例外，直到某一天忽然發現自己再也看不見她，才恍然發現，再也看不見，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
殘忍到她心疼不能忍，從未因爲疼痛而哭叫過的人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盯着天花板哭紅了眼。
不是脆弱，不是不能忍受再也看不見，只是只要想到看不見，就難過到心疼。
現在還能再看到她，不是透過鏡子虛假的安慰自己，安慰自己天天都能看到她，莫曉彤忽然有點兒感激小白起來，不論小白是出於什麼目的把她帶到三年前，能直視本心的再見劉紫一次，她以後的日子，不論發生什麼，都沒有那麼難過了。
看着她，莫曉彤捨不得挪開眼，沒有發現口水滴答的大白貓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抖着長鬚望着莫曉彤，隨後打了個呵欠就又睡了。
原來曉彤不想回去是因爲她。
等等吧，等她死了，曉彤自然就會回去了。
大白貓向來是身心一致，心寬體胖，想到這一茬立刻睡着了，口水又淅瀝起來，至於先前的擔憂，它早忘得一乾二淨，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現在擔心也沒有用。
如果莫曉彤知道小白的想法，一定會想掐死它做圍脖，死貓就是死貓，能變成人也不是人，沒心肝。
夏天的天色總是亮的很快，在某一個不經意的恍然之後，窗外已經透亮起來。
關月離走下樓，掃了一眼客廳的人，發現唯獨少了蘇恬，就知道莫曉彤之前沒有騙她，其實也沒有必要騙她。
醒着的只有莫曉彤一個，但她盯着劉紫看紅了眼，關月離覺得莫名其妙的，也有點兒怪異，莫曉彤現在用的是劉紫的臉，看上去就好像是劉紫自己在盯着自己看。
她盯着劉紫看幹什麼？關月離不禁多看了劉紫幾眼，並沒有在她身上看出什麼來，奇怪，什麼都沒有，她盯着人家看什麼？
關月離雖然不理解，卻也沒有多想，踢踏着拖鞋走下樓梯穿過客廳，在廚房裡找着吃的。
莫曉彤擡頭看他一眼，又垂下眼望着劉紫，她有一種直覺，如果她和小白不回到三年後，那麼三年後的那些人就會來到三年前，一點他們來了三年前，事情會向什麼方向發展就不好說了，如果是最壞的方向，也許他們誰都活不下去了，也許連劉紫也活不下去。
可是就這樣回到三年後，莫曉彤實在不甘心，三年前，她雖然送走了劉紫，卻沒有看到劉紫的魂去了哪裡，而她自己變成了劉紫的模樣。
她想留下來，想要看着劉紫離開這裡，想要知道劉紫去了哪裡。
不管未來如何，至少要知道自己的犧牲沒有白費。
踢踏的腳步聲驚醒了小白，她豎着耳朵左右警惕的左右望了望，看見了關月離就重新趴會沙發上捲成一團，眯着眼睛望着莫曉彤。
“你還沒有找到回去的辦法？”關月離靠着門框問道，她咬着個青色的蘋果，咬開的一塊卻是鮮豔的紅色，紅得像是剛剛從動脈裡流出來的血。
她在問莫曉彤，眼神去飄向了沙發上那隻大白貓，她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故弄玄虛，畢竟莫曉彤是跟她同爲死地的管理者，不是那些被死地吸引來的惡劣傢伙。
莫曉彤這才擡起頭來正視着關月離，慢慢說道：“沒有。”
“哦，那你慢慢找。”關月離沒有懷疑，確切的說是她根本懶得去懷疑，只要死地沒有排斥莫曉彤，那就是沒有問題了，沒有問題她擔心個鬼。
聽她這麼說，莫曉彤就低下頭看着劉紫，她記得劉紫會在中午前醒過來，應該是在十一點多的時候。
關月離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頭，不禁多想了起來，她怎麼就看着劉紫，她難道就不關心一下三年前的自己嗎？關月離瞅了眼昏睡的莫曉彤，暗道這個人難道是在死地呆傻了？
想到她可能傻掉了，關月離不由得也傻掉了，手裡的蘋果咚的掉到地上，驚醒她難以置信的望着莫曉彤，她怎麼可能傻掉呢？她明明——
如果連莫曉彤都會在死地裡傻掉，那還有誰能幫她？
“喵。”小白輕輕叫了聲，飛快的跑過去叼起蘋果就跳回沙發上，用上下四顆尖牙呼啦呼啦的磨着，它牙癢了，關月離看莫曉彤的樣子讓她很想一爪子抓花關月離的臉。
聽到貓叫，關月離突然鎮定下來，看莫曉彤的眼神變得詭異起來，但只看了一眼她就回到廚房，隔了一會兒就端了一盤綠油油的蘋果出來。
雖然用綠油油來形容有點古怪，但那些蘋果的表面的確像一茬高的小麥苗，綠油油的。
小白抱着半個蘋果期望看着關月離，很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但關月離沒理她，自顧自的拿了蘋果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真是個小氣鬼！
小白繼續呼哧呼哧的磨着尖牙。
這時候，莫曉彤轉頭看向小白，她知道小白不止是牙癢了，連爪子都癢了，但是很顯然，冰箱和儲物櫃小白都打不開。
真可憐。
莫曉彤幸災樂禍的同情着，起身去廚房給小白拿了一大包堅果給它，牙癢的時候咬堅果，保證很快就不癢了。
莫曉彤繼續看着劉紫，小白啃着堅果，關月離看着電視，兩人一貓在沒有什麼話說，直到牆上的鐘不甘寂寞的大掛中敲響十二下，劉紫像是被什麼驚醒了一樣，猛地坐起來滿臉戒備的望着四周，看清楚是什麼地方，她的神色一下子鬆了下來。
她沒有像預料裡的那樣，首先去叫醒莫曉彤，而是坐了一會兒就一臉急色去了衛生間，小白很好奇的跟了上去，只到了門口就喵喵着跑了回來。
莫曉彤愣了一下，猛地想到了什麼，一把擰起大白貓恆道：“死貓！”
小白蹬着四條小短腿喵喵的叫着，莫曉彤聽得懂它的話，自然知道她在叫屈。莫曉彤也知道它的腦回路跟人完全不一樣，雖然有點生氣，但還是放過它了，抖手把它丟在沙發上。
那邊沙發上睡着三年前的莫曉彤——
“喵——”
小白髮出淒厲的叫聲，聲音未斷它就消失了，莫曉彤愣住了。
這，這就消失了？
關月離也愣愣的看着小白消失的那一幕，她知道小白可以幫莫曉彤回到三年後，可是現在小白竟然消失了，消——消失了？
“她，她去哪兒了？”關月離舌頭打結的問道，雖然昨天跟小白差點打得頭破血流，但如果小白消失了，那莫曉彤不是要留在三年前？
老天，那三年後的事情怎麼辦？
沒有了管理者，死地——
關月離打了個哆嗦，沒有管理者的遏制，死地的範圍會無限制的蔓延，直到所有的死地聯合到一起，到那時整個地球就是一個死球了。
關月離完全沒想到三年後還有兩個候選人，但即使知道了也阻止不了她的心憂，管理層的替換從來沒有風平浪靜的，更何況是在前任管理者失蹤的情況下，而兩個，能不能不要這麼坑人，兩個是最容易幹架的好麼。
“不知道。”莫曉彤蹙額搖頭，她也不知道小白去哪兒了，她連小白在哪裡都無法感應到了，這讓她有些慌神。
小白是她的守護靈，她們之間毫無阻礙的能感應到對方，就算之前分隔三年的時間，她也能感應到小白的存在，但現在卻完全感應不到。
見莫曉彤也不知道，關月離只覺得渾身惡寒，緊緊的盯着小白消失的地方，眉頭慢慢皺了起來，小白是在——
猜測剛一起頭，關月離就忍不住否認，雖然她們能看到劉紫這一干人等，但實際上她們和她們是處在兩個空間裡，而這兩個空間的中間裝了單向鏡子，她們可以看到劉紫她們，而對方卻看不見她們，自然也都不能觸碰到對方。
這種結果莫曉彤也是十分清楚的，所以她纔沒有妄圖去觸碰劉紫，她害怕一旦觸碰到了，就會改變了什麼，讓她連那點兒微弱的希望都沒有了。
可是現在，小白在莫曉彤身上消失了，如果不是莫曉彤的原因，那是爲什麼消失的？
兩人面面相覷，都想不明白，也都同時打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意，只覺得死地威能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