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房間裡,蘇恬突然醒過來。她半睜着朦朧的眼,分不清自己在哪兒,翻了個身又困頓的閉上眼,手指碰到一個溫暖的東西。
是人的臉。
“阿峰。”蘇恬喃喃的叫了聲,縮了縮身子。
這時身邊的人站起來,越過她牽着她的手,似乎要帶她去什麼地方。
蘇恬閉着眼,搖搖晃晃的跟着那人走着,忽然不滿的嘟囔道:“阿峰,你要帶人家去哪裡?人家好睏,你被人家去嘛。”
話一出口,蘇恬猛然驚醒了,暗沉沉的屋子裡,走在她前面的哪裡是她以爲的阿峰,分明,分明是一個長髮女子,烏黑亮澤的長髮垂到了地上……
蘇恬忽然發覺腳下怪怪的,她連忙低下頭,只見她腳下正踩着前面女人的頭髮,密密麻麻的頭髮鋪滿了房間!
啊!
尖叫還沒出口,無數的頭髮爭先恐後的緊緊裹住了她,把她纏成了一個黑乎乎的,比蠶繭大了無數倍的發繭!
蘇恬拼命掙扎着,抓扯着那些頭髮,發出嗚嗚的叫聲,她感覺自己正在離開地面,而那些頭髮,鑽進了她的鼻子她的嘴,還有她的眼睛。
不,不要!
救命!
蘇恬拼命的大叫,喉嚨裡爬滿了頭髮,刺激得她不斷嘔吐,可是吐出來的只是粘稠的胃液,而頭髮穿過食道,鑽進胃裡,紮下了根!
死死糾纏着她的頭髮開始消失,而她的肚子慢慢脹大,就好像所有的頭髮都到了她的胃裡。她的肚子越來越大,像是懷胎四月的模樣,而疼痛摧毀着她的每一根神經,血在一陣刺痛裡終於倒涌出來,她的胃被撐破了!
蘇恬最後聽到的,是一陣咯吱咯吱的晃動聲,她拼着最後的力氣,擡眼去看自己在哪兒,然而長滿了頭髮的眼睛什麼也看不到,最終只能無力的垂下,斷了生息。
清晨,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照着病牀上熟睡的人,藍色的窗簾在磨石地板上投着厚重的陰影,樓下的人聲漸漸沸騰起來。
劉紫先醒過來,睜開眼就看見睡在對面牀上的莫曉彤。陽光投在莫曉彤身上,她的身體一半沐浴着陽光,一半藏在陽光註定的陰影裡。劉紫愣了一下,昨晚莫曉彤那麼生氣的跑出去,她以爲她不會回來了,雖然莫曉彤說去吃東西,但誰也沒有規定吃了東西就一定會回來,而且,她自己都說了她是嚴重缺乏同情心。
牀頭的櫃子上放着一碗小云吞,已經冷了很久了。
莫曉彤醒來時看見劉紫望着窗外,打了個呵欠問道:“想吃什麼,我下去買。”
“我以爲你不會回來了。”劉紫望着窗外說道,她目光的角落裡站着個人,那個人冷漠的對她笑着,但面目卻是模糊的,應該是他吧?
莫曉彤伸懶腰的動作一頓,盤腿坐回牀上:“你還欠我一個秘密呢,”她不屑的瞥了一眼劉紫,“不要以爲摔斷腿就能擺脫我,不對,你腿還沒斷呢。你有用沒用可不是你說了算,得我說了纔算。”
劉紫聽着笑了起來,角落裡的那個人沉下臉來不再笑。
“秘密啊,就是我害死了一個人。”劉紫低聲說道,莫曉彤哦了聲,什麼也沒有問,跳下牀踱着步子說要去買早餐。
剛走到門口,劉紫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姜姍姍。”劉紫瞟了一眼沒有姓名的電話號碼,對停在門口的莫曉彤說道,她記得她們所有人的手機號碼。
“劉紫,蘇恬她死了!”一按下接聽鍵,姜姍姍充滿焦慮和恐懼的聲音就傳來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看出了對方眼裡的瞭然,果然還會死人。
“遊戲還沒有結束,準備好死吧。”莫曉彤無所謂的聳肩,說完就出去找護士弄了輛輪椅來,推着劉紫去蘇恬家。
路上,莫曉彤把昨天看見烏雅墜樓的事告訴了劉紫,只是隱瞞了自己變得很奇怪的那一段,那也沒什麼好說的,說出來多半會被當成瘋子吧,腦子裡有兩個分明的聲音,明明就是幻覺,明明就是精神分裂最典型的症狀。
劉紫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我記得你說過,你感覺我們掉進了一個無底洞裡,再也爬不出去,只能期望早日到底,能死得好看點兒,也能早日解脫。”她輕輕笑了聲,嘆着氣,“現在,我只怕我們死也不能解脫。”
如果死也不能解脫,那她們是不是太悲慘了點兒?她們也許有點兒壞,但還沒有壞到底,只是有點壞而已。
“如果是那樣,我就殺了你們,送你們解脫。”莫曉彤說道,臉上的笑一半真一半假,讓人無法揣測她話裡的真假。
劉紫擡眼看着她,感覺一束陽光照耀着她的側臉,讓她一半綻放在陽光裡,一半深藏在不可消除的陰影裡,一半善良一半邪惡。
“這樣的話,也好。”劉紫笑着,瞟了一眼旁邊神色古怪,似乎把她倆當神經病的人們,於是嘆口氣,不再多說。
下一站,就是蘇恬的家,姜姍姍已經在車站等她們。
看見劉紫是坐着輪椅來的,姜姍姍蒼白的臉上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直到莫曉彤叫了她,她纔回過神來:“昨晚新聞上說市區裡有個人跳樓,不會就是你吧?”
“那是烏雅,不過她也差不多,只是運氣好沒摔死,只斷了條腿。”一提起來莫曉彤就生氣,沒好氣的說道。
劉紫笑看她抱怨,也不辯解什麼:“蘇恬她……”
姜姍姍正奇怪她沒事跳什麼樓,聽見劉紫問起急忙打斷她:“蘇恬還在家裡。”說着就向兩人眨了眨眼,急匆匆的往蘇恬家去。
蘇恬家在23樓,現在大概是上午十點,電梯裡只有她們三個,姜姍姍慘白着臉對兩人說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晚上,姜姍姍接到了蘇恬的電話。一開始她並不知道那是蘇恬打來的,大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聽見手機響就下意識接了。但接通之後沒有人說話,姜姍姍以爲是打錯了就掛了。
掛斷電話的那一刻,姜姍姍迷糊的看見了蘇恬的名字,頓時沒了睡意,翻出通話記錄果然是蘇恬打過來的,回撥過去卻沒有人接。
但這不是重點,姜姍姍回撥第二遍的時候才猛然想起來,死命的吞了吞口水,貌似她晚上睡覺手機應該是關機了的。
姜姍姍當時就嚇得差點兒把手機丟出去,怎麼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火急火燎的去蘇恬家,期間又打了無數電話,還是沒有人接。
到了蘇恬家,姜姍姍才發現蘇恬已經死了。
“等等,你怎麼進去的?”劉紫疑惑的說道,如果是莫曉彤她肯定不問。
“我有她家的鑰匙。”姜姍姍說道,電梯叮的一聲到了。三人出了電梯,只見姜姍姍從口袋裡摸出一把四棱的銀灰色鑰匙。
“前天,我們商量好之後分開分手的時候蘇恬給了我一把鑰匙,她的臉色一直都不好,我以爲她是被烏雅嚇到了,現在想來她大概是預料到了什麼,所以纔會給我鑰匙。”
姜姍姍說着開了門,卻沒有進去,她說:“你們進去看看吧,蘇恬她,算了,還是你們自己去看吧。”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貼着牆的雙腿打着顫,烏雅死的時候是她最先發現的,蘇恬也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纔會這麼倒黴。
莫曉彤盯着姜姍姍,從頭頂看到腳下,又從腳下看到頭頂,看見姜姍姍抖得越來越厲害,她想起關月離對她說的那句話,於是原話說了出來:“膽子這麼小還敢過來看?”連嘲笑的語氣都一模一樣,不過只有莫曉彤自己知道。
進門是長長的玄關,一排亮黃色的鞋櫃安靜的陳列着,莫曉彤推着輪椅走過玄關就到了客廳。
一進去,首先闖入眼裡的是一雙穿着火紅色高跟鞋的腳。兩人幾乎同時擡頭,只看見蘇恬正掛在客廳的吊燈上。
她那一頭烏黑的捲髮分成兩束,交錯穿過她的脖子,然後打成結掛在吊燈上。她的臉色呈現出吊死之人常見的青色,但很奇怪,她的肚子鼓鼓的,很大。
難怪姜姍姍不願意再進來,真想知道她看到屍體的時候是怎麼纔沒尖叫的。
“死得真有創意。”劉紫先開口說道,她的神情有點兒興奮,如果不是腿傷了動不了,她應該已經湊上去觀賞了。
莫曉彤正湊上去看着屍體的肚子,聽見劉紫的話臉上肌肉一僵,幽幽的說道:“這種死法,應該不用怎麼化妝就可以裝進棺材裡了吧。”
“恩,只要多打點兒粉底就可以了,其他的跟你們平常化妝差不多。”劉紫說道,給活人和死人化妝,大致的步驟是差不多的,只是細節多有出入,不過沒必要跟外行詳說,反正說了也不一定能懂。
“你就不會哪天給自己花個死人臉出門?”莫曉彤反口揶揄道,她一點兒也不想跟她討論什麼給屍體化妝。
“不會。”劉紫果斷的搖頭,末了又問道,“蘇恬她真的死了?不會也像烏雅那樣又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