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月離扶了下垂下來的頭髮,眯起眼睛來輕聲笑了:“因爲,只有你能代替我,我一直在等你。”
這句話,讓莫曉彤愣住了。
三年前,莫曉彤並不相信關月離的這句話,三年後,她更加的不相信,可是現在再次聽到這句話,她突然相信了,相信關月離一直在等她,等到她來死地,等她來代替她!
她就像是固執的枉死鬼,固執的等待着那一個人做自己的替身,其他的統統都不要!
“是嗎?你以爲我會信嗎?”關月離面前的莫曉彤,三年前的莫曉彤完全不相信她的話,變了模樣的刀在一瞬間劃過關月離的喉嚨,然而沒有割斷血肉的手感,沒有血液噴射的場面。
她的刀,第一次在她發誓要殺掉誰的時候落了空。
“你殺不了我的。”關月離摸了摸脖子,那上面一點兒傷痕都沒有。她揚起眉梢,笑得恣意嘲諷,“現在的你還殺不了我。”
她是介於生死之間的人,那是一種很玄乎的狀態,又有死地賦予她的能力,莫曉彤殺不了她,哪怕有那把刀!
那把刀劃過喉嚨的時候,關月離清楚的感受到,那把刀裡澎湃的力量,而更讓她驚駭的是,那麼洶涌的力量僅僅只是冰山一角,其下沉默的是無垠深海!
關月離很懷疑,哪怕有死地庇佑,那把刀也能輕易殺死她!
可是莫曉彤還不會用她手上的刀,等她知道怎麼使用這把刀的時候,她的願望大概就要實現了。
她的願望如果實現了,那也是死而無怨了。
想到那個久遠到成了執念的願望,關月離暗自苦笑一聲,臉上卻沒有什麼變化:“如果你想殺我,可以儘管來試,但是我希望你能清楚,死地庇佑於我,你的武功再高也殺不了我。”
關月離說的句句是實話,但莫曉彤並不相信,她不相信自己殺不了她!
她一定可以!
刀再次出手,關月離卻已經不再給她機會了,在她還沒有看清楚她的是怎麼離開的,關月離已經離開了309室,她說:“我在客廳等你,想明白了就下來找我。”
聽見關月離出去的聲音,莫曉彤才輕輕嘆口氣,擡頭望着三年前的自己,她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那是她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而之後,關月離會告訴她,死地的一些秘密,以及禁忌。
果然,三年前的莫曉彤陰沉着臉站起來,眼底的憎恨濃郁得幾乎能滴出水來,她極端的憎恨着關月離。
就讓她做個壞人不好麼?爲什麼非要把真相告訴她?爲什麼要讓她在決定做一個壞人的時候告訴她這些!
爲什麼!
莫曉彤看着三年前的自己走到一幅畫下,那是整個房間裡最大的畫,幾乎佔據了半面牆壁,暗淡的筆墨精細的描繪出春江花月。
她伸手落在那輪光亮的月亮上,像是按住了什麼,另一手握刀狠狠的扎進掌心,刀尖毫無阻礙的刺穿了畫框上的透明玻璃,帶血的刀刃刺破老舊的畫紙,血跡一沾上畫面就融了進去,迅速染紅了月亮。
分毫不差的,把月亮染成了血紅色。
然後,一個蜷縮着的,只有手掌大的白色人影浮現在紅月上。
那是,血月遁——
她是怎麼知道這種詭異法術的?
莫曉彤低頭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她怎麼會知道?從那個殺死烏雅的東西到骨咒到發鬼,從牆上的血到靈白骨火,還又血月噸,她怎麼知道這些東西的,她明明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
三年來,她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所以她很少想過這些,即使偶爾想起也不過是自嘲的笑笑,從來沒有想過她是怎麼知道這些東西的?
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接觸過這些東西,可是她確確實實的知道它們,她甚至清楚的知道發鬼是怎麼形成,知道靈擺骨火是用什麼製成的,可是她的記憶從來都沒有過它們。
疑惑僅僅維持了一瞬間,莫曉彤擡頭盯着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看清楚劉紫去了哪裡,這纔是最重要的。
莫曉彤清楚的記得,三年前,她用牆上的畫釋放了血月遁,畫裡的月亮在她收手的那一刻迸發出的紅光刺痛了她的眼睛,眼前只剩下血紅一片。
當眼裡的疼痛好容易消退了,而劉紫已經失去了蹤跡,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血月遁把劉紫帶到哪裡去了。
這一次,莫曉彤早有準備,在畫裡的月亮變成了血紅色的時候她的眼睛變成了血紅色,從瞳孔到眼白,統統都是血紅的,像是兩顆血豔的寶石。
如記憶裡一樣,三年前的莫曉彤被畫裡迸發出的紅光刺疼了眼,而三年後的莫曉彤卻呆立當場,抱着小白的手僵硬而顫抖,她的臉色在紅光裡越顯得蒼白無力,而她的雙眼,依舊是血一般的紅豔。
紅光消散,牆上只剩下已經損毀的畫,而畫中的人影早已隨着紅光消失不見,留下驚駭難當的莫曉彤。
血月遁,用的是她自己的血,不論劉紫被送到了哪裡,哪怕是進了剛剛懷孕的女人的肚子,她也絕對能感應到,可是她的感應裡虛無一片,彷彿從來就沒有劉紫這個人存在過。
怎麼會?
腿一軟,莫曉彤坐在地板上,怎麼可能啊,她都相信自己奇怪的地方了,都相信那些莫名其妙的就出現在腦子裡的東西,爲什麼要在她相信的時候讓她幾乎絕望?
如果是這樣,還不如留着劉紫的魂,讓她跟着自己,她相信自己總有一天能找到出路,可是現在——
被紅光刺激得流淚不止的眼睛裡突然迸發出無限的恨意,死地!
牆上的畫慢慢恢復了原狀,三年後的莫曉彤的眼睛也變成了正常的黑色,一切彷彿都沒有發生過,只有三年前的莫曉彤淚流不止,恨意不限。
“小白,我們回去。”看着模樣跟自己完全不一樣的自己,莫曉彤低聲說道,她已經知道劉紫去哪兒了,一緊更沒有再留在這裡招人恨的必須了。
可是,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她一直強迫自己去堅信的原來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死地,此恨絕不相忘!
感受到莫曉彤身上散發出來的恨意,小白喵的叫了聲,幽藍的眼睛裡藍光大盛,藍光掠過莫曉彤的身體,一人一貓就從藤椅上消失了。
而此時,莫曉彤突然轉頭看向空蕩蕩的藤椅,她感覺,剛剛好像有人在那裡看着自己,可是死地裡除了她和關月離還會有第三個人嗎?
莫曉彤不確定,盯着藤椅看了一會就離開了。
三年後,莫曉彤看了一眼和三年前相差無幾的收藏室,面無表情的離開了這裡,原來三年前她感覺到的那個人是她自己。
雖然明白了,但莫曉彤心底已經多了一個巨大的疑惑,那疑惑足以壓下其他所有的不解。
“小白,你說我究竟是誰?”莫曉彤忍不住問道,她到底是誰?是劉紫還是莫曉彤?連她自己都無法確定了。
大白貓仰着腦袋喵喵的叫了兩聲,刨着鼻子縮成一團,它纔不要再理她,壞人壞人!
莫曉彤沒有指望它會回答,儘管它來到死地的時候她已經是劉紫的模樣,儘管它一眼就認出她是莫曉彤,可是依舊不能指望它會回答她,最重要的是不能指望它會說出真的答案。
即使它說了最真的答案,莫曉彤也是多半不信的。
燈光昏黃的走廊上,莫曉彤剛走到305室門口,就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那聲音是從二樓傳來的。
莫曉彤怔了一下,改變了方向走向樓梯。
二樓,203門口那盆高大的滴水觀音不甘的倒在地板上,大片的青綠葉子被踩成爛綠色,那上面,一雙鮮紅的釘鞋正在歡快的跳躍。
莫曉彤不認得這雙鞋,她抿了抿脣,終於擡起眼看向釘鞋的主人。
呃……
莫曉彤臉上閃過一絲愕然。
喵?
小白也驚訝的弱弱的叫了聲,然後尾巴刷的豎了起來,全身炸毛的拱起身子,發出一聲淒厲的貓叫——喵!
莫曉彤死死的抿着脣才止住了把大白貓甩出去的慾望,不着痕跡的退了半步,默默的看着在青葉上亂跳踢踏舞的女人。
女人穿着酒紅色的小晚禮服,光滑白膩的脖子上掛着一條鮮豔的寶石項鍊,畫着精緻妝容的臉上一半驚恐一半狂喜,扭曲了面容。
但是,這個女人不是她們預料中的袁瓊枝,而是洛紅夏!
女人一邊踢着腳,雙手在身上胡亂的抓扯着,但仔細看卻會發現她的手只是在身體表面抓扯,好像她的身上附着着什麼東西。
她跳得很快,踢踢踏踏的聲音連成一串,但她的腳只在綠葉的範圍內移動,沒有絲毫偏差的。
女人好像看見了莫曉彤,瞪圓了眼睛死死的望着她,眼角充血通紅一片,一絲血跡從眼角溢出。
“啊,啊啊,啊——”女人驚恐的叫着,喉嚨裡卻好像被什麼堵住了,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音節,說不出任何話來。
她,被她身上的怨靈扼住了喉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