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裡面的醫生被另一牀病人家屬叫走了,他急得沒有辦法,轉頭便向門診部跑去,想着找到顧思哲來幫忙控制一下也好。
“思哲,你快來攔一下,在這麼鬧下去,會出人命的啊!”
顧松柏一邊喊着一邊推開了顧思哲辦公室的門,卻發現原來問路時那些人說的是真的,顧思哲真的不在辦公室,他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連忙又折回去攔顧思遙,林家雖說落魄了,但他們那些親戚一個個可都不是好惹的,萬一遙遙真把林浪生怎麼了,他們顧家在A市,也差不多完了。
等他重新回到病房時,顧思遙已經把林浪生腦門上的紗布揭開,傷口上又流出來鮮血,看着是一陣觸目驚心。
林浪生只覺得自己是受了顧思哲的騙,跑來自找苦吃的。岳父岳母在看着,他連還手的勇氣都沒有,白白地捱了一頓打,而且這個瘋子還沒有停的意思。
“夠了!別鬧了!”顧松柏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幾個大步往前,掰開了顧思遙掐着林浪生脖子的手,強硬地把林浪生護在身後,然後大聲呵斥顧思遙,“你瘋夠了沒有!瘋夠就回家!”
處於亢奮狀態的顧思遙沒有注意到眼前是他,朝着抓住自己手腕的手狠狠咬了下去,再趁着顧松柏疼得大叫的時候用力推了一把。
顧松柏躲避不及,一下撞到牀尾的圍欄上,一聲響亮的“咔嚓”傳進其他人的耳朵裡,緊接着,他們便看到顧松柏身體失衡,頭直直地撞在圍欄上,瞬間便出了血,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
“啊——”顧思遙看着倒地的顧松柏,突然尖叫起來,“救命啊!我殺人了我殺人了我……”
這一齣戲傳進顧思哲耳朵裡時,距離顧松柏的手術結束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窗外的雨也已經持續了大半個小時,烏雲還沒有散去,連偶爾劈開黑暗的閃電都無能爲力,而真正的傍晚正在接近。
她聽着同事給自己說的這些事情,腦子裡一直不停地閃過一個詞:不可思議。
簡單的接人回家都能釀成一出鬧劇,顧思遙的破壞潛力,差不多登峰造極了吧?
深吸一口氣,她笑着向前來報信的同事道謝。人家不知道的都以爲他們家有多和諧美滿,所以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好。
顧思遙這一推,估計八成把顧松柏嚇得半死,還好只是骨折和輕微腦震盪,如果是重傷……嘖嘖嘖,最後的財產分割不要太難看。
她擡眼望了一眼天,算了算時間,覺得等一下下班,還是先去看他一眼再回宿舍。要是自己一次都沒去,等他醒來,辜紅豔可有的枕邊風能吹了。
連日的陰雨天氣把A市的人都變得陰陰沉沉的,每個人見面,無一不是長哀短嘆着天氣的無常,以及表達一下對陰雨天的不滿。
溫度是降下來了,問題是人心都在下雨。
而對於顧思哲而言,她的心情算不上低沉,具體說來,只有無奈。
“哇!行啊!哲哲,你家宿舍藏着一個田螺姑娘!”
葉知秋難得向她爸爸申請出來一天時間休假,興高采烈地便往醫院跑,左盼右盼等到顧思哲下班回家,卻一進門就被餐桌上的美食吸引了目光。
顧思哲對於她關於田螺姑娘的設想表示無力吐槽,是不是田螺她不知道,不過,肯定不是個姑娘。
她看着桌面上的食物,半點食慾都提不起來。
第四天了,她每天回到宿舍,餐桌上都擺着新鮮做好的飯菜,一開始的時候她還有些驚恐,嘗過味道之後就完全沒有了。
典型的秦煥巖式調味,她不會記錯。
除去那次的鮮花攻勢,他似乎總是這樣,做錯事情不會用太多華麗的甜言蜜語來道歉求原諒,反而默不作聲地做事來博得關注。
一來二去,兩個人在這件事情上彷彿達成了共識。其實也許一個電話就能夠制止他,不過顧思哲知道,他可能正在等自己的這個電話。
只要電話打過去,他一定有的是辦法把自己說服。她又不是沒腦子,堅決不要上他的當,
按照這四天來看,他的態度倒是誠懇得很。
但是,她一想到他私下去調查自己的事情,就有一股氣涌上心頭,不是隨隨便便幾頓飯能夠消除的。
葉知秋蹦蹦跳跳地往餐桌上衝過去,率先拿起筷子嚐了一口,饗足地閉着眼睛好生讚美了一番,“哲哲,田螺姑娘的手藝不錯!下回讓她去我家給我做飯!你都不知道,我媽懷孕之後可挑食了,我爸爲了遷就她,天天做酸的,肉沫都沒有,他們虐待我……”
顧思哲聽她說的,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瞧你說的,好像你多可憐似的。”
“我就是可憐!哼!”餐桌邊上的“大老鼠”忿忿不平地往嘴裡塞進去一大塊肉,完全沒有注意到顧思哲在一邊看着飯菜,目光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桌面上的飯菜必定是可口的,但是她記得早上接到知秋電話的時候,已經在桌子上留了紙條,讓他今天不要做飯的。
結果還是做了豐盛的一桌。
算了。
她長出口氣,推着葉知秋往洗手間走去,“知秋,把筷子放下,我們先洗手吧,晚點請你看電影。”
“看電影?”葉知秋一下興奮得如同被點了穴,拍着手叫好,“那得快點快點!晚了好位置都沒了!我要看搞笑的!”
被她逗得笑出聲來,顧思哲唯有連聲應着,“好好好。”
她們火速把晚飯消滅掉,連碗都沒有洗,便立即動身前往電影院,看了一圈卻發現沒什麼搞笑片上映,最後選了一部評價最高的言情片。
言情片向來不是她們喜歡的,葉知秋愛看恐怖片和喜劇,而顧思哲則對懸疑片和推理情有獨鍾。
要不是人已經到了電影院,她們肯定放棄這一項娛樂項目。
用葉知秋的話來說:“去擼串兒都比看這個強。”
還沒開場,她已經露出了生無可戀的表情,轉過頭去看顧思哲,她本來希望至少能看到一個愁雲慘淡的眼神的,誰料顧思哲一片風平浪靜,拿着票在等開場。
“我說哲哲,你不是不愛看這種情啊愛啊的玩意兒的嘛?”
顧思哲認真地研究着海報上的信息,沒空看她,嘴上倒做了迴應,“嗯,不過我也不討厭啊。而且你看,它的劇情看起來還不錯。”
葉知秋咂咂嘴,沒受她引誘,繼續在心裡哀怨。
但是開場之後,她卻比顧思哲更投入劇情。
一如顧思哲所說,這部片子,真的不錯。
女主角在大熒屏上哭得撕心裂肺地質問男主角,怎麼可以冷血無情到爲了挽救未婚妻的生命而騙婚,怎麼可以殘忍地踐踏她交付的真心。
“哲哲,”葉知秋偏頭去叫顧思哲,“如果你是女主角,你會怎麼辦?”
如果自己是女主角?
挺有意思的問題,顧思哲目不轉睛地盯着大屏幕,一心難以二用,她的腦子現在轉得不夠快,便隨口反問了葉知秋,“如果是你呢?”
沒有戀愛經驗,這個問題於葉知秋而言,算是個人生難題。她撐在椅子扶手上想了很久,才喃喃着開口:“哲哲,我覺得男主角是真心愛女主角的,他自己其實也很痛苦,所以我會原諒他。”
因爲真心,因爲痛苦,就能夠傷害?顯然,顧思哲並不贊同這種邏輯。
“如果是我,”她很慢地開口,然後又搖搖頭,“暫時想不到會怎麼樣。”
“切……”葉知秋聞言,十分失望而且嫌棄地看了她一眼,轉過頭繼續看電影去了。
然而,顧思哲對此並不在意。
虛構的事情,她一般沒辦法設身處地地去理解,更別提讓她給出解決方法,太難爲她了。
而且目前看來,根本不存在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她連預先準備應對措施的機會都沒有,就更加不能給出答案了。
看完電影分開之前,葉知秋一把勾上她的肩膀,感嘆道:“好看,嗯,不錯!”接着又語重心長地說,“哲哲啊,你可能不知道,你們家秦先生每次看你的眼神,比電影裡的男主角火辣多了!你要好好珍惜啊!”
說着,便跳上一輛計程車,樂呵呵地朝她揮手再見。
秦煥巖看自己的眼神?顧思哲認真回憶了一下,沒有半點記憶,想想,她還真的沒有注意過。
火辣的眼神,那樣一雙時刻藏着促狹的鳳眸中的火辣……不知道爲什麼,她居然有點想看。
電影院離醫院並不遠,她不需要坐車,走十來二十分鐘就能到,正好,能在沒什麼人的雨街上感受一下夏天的涼爽。
她似乎,很久沒有做過散步這件事情了。
淅淅瀝瀝的雨落到傘上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而後順着傘面聚成大水滴,落到地面上,空氣裡滿滿的是多日下雨後的清新,人們甚至能在空氣裡嗅到雨的味道,微酸,也微甜。
同樣的天氣順延到了次日。
不論什麼地方,都是一片滴滴答答、淅淅瀝瀝的聲音,和諧得宛如一首協奏曲。
顧思哲在辦公室裡乾坐着,和白熾燈大眼瞪小眼。
連着幾天的雨天,醫院門診部,尤其是他們科的醫生,閒得都要發黴了。
無事可做,把各種報告寫完之後,就只能自己坐在辦公室裡玩。
六十、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她正睜着眼睛看白熾燈不眨,數着時間看看自己能堅持多久的時候,放在抽屜裡的手機突然嗚嗚地震動起來。
拿出來一看,居然是辜紅豔的電話。
怪事,千年不打一次電話的人突然找自己,肯定沒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