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牀頭的鈴被按響,是秦煥巖用另一隻手去按的。
一時間,範明明所有的動作都頓住了,甚至忘記了要繼續哭泣,透過模糊的淚眼,她看到一張十分陌生的臉,那張臉溫柔而疏遠地安慰她:“沒事,你住院就是讓他們照顧的,不會麻煩。”
緊接着,那張臉的主人將手從她的手中抽出,轉而去抽牀頭櫃上的紙巾來幫自己擦拭眼淚,還一邊喃喃道:“乖,很快不疼了,忍一忍。”
她心裡氣得咬牙切齒的,秦煥巖,你真好,說好的陪我一輩子,你現在轉眼就愛上一個認識不過半年的狐狸精!我發誓,一定會讓你求之不得!
還來不及回答他什麼,她氣得一口氣沒喘上來,胸口真的傳來一陣絞痛,是真的發病了……
這是她始料未及的,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讓她一下疼得說不出來話,痛覺強烈襲來,她也沒辦法聽清秦煥巖後面安慰的話語,更別說繼續思考對付他們的方法了。
被範明明突襲的發病佔去大部分時間,秦煥巖沒心思也沒精力再繼續工作,便應了她的要求,坐在牀邊陪她聊天。
醫生和護士走後,範明明拉着秦煥巖的手在玩,她快速地瞥他一眼,裝作不經意地問起,“巖哥哥,你之前說的心臟,怎麼樣了?”
沒有料到她會問這個,秦煥巖的喉間頓時涌上一股苦澀,但還是對她微笑,“快了,再等一段時間。”
溫柔的聲音裡夾雜着不易察覺的低沉與沙啞,是他忍着心頭的不安與不捨說的,對範明明不安,對顧思哲不捨。
他柔聲哄着範明明入睡,自己卻輾轉難眠,眼前不斷出現顧思哲的音容笑貌,心裡卻不斷在對自己說:明明的時間不多了。
如果兩個人真的要欠一個,那他選擇顧思哲。
因爲是自己答應明明在先的。
而顧思哲,他不介意陪她一起結束這一生,用他的一輩子,來還她的。
第二天早上範明明醒來時,病房裡早已沒了秦煥巖的身影。
從住院開始到現在,他總是這樣,晚上來,天亮之前走。很明顯是在避開顧思哲,弄得她好像情婦一樣……
臉上的表情逐漸陰暗下來,她拿起手機立刻撥出去一個電話。
“范小姐。”
“去查,顧思哲有沒有仇家,除了她那個神經病的妹妹之外的。”
“是。”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她深諳此理,要不是顧思遙的腦子有病,她還能聯合利用一下,現在要一招制敵,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外援。
也許是因爲被她惦記着,顧思哲大早上的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打完最後一個,眼睛和鼻子都紅了,感覺有液體要從裡面流出來。
她朝面前來看病的老太太輕聲道歉,然後抽了紙巾到辦公室的白簾後面去擤鼻涕。
待她弄好回到位置上,老太太一臉嫌棄地看她,“醫生,你感冒了就別開診啊,我老太婆抵抗力差,萬一傳染了我可怎麼辦?”
“不是,婆婆,”她忍不住笑起來,“我沒生病,是打噴嚏太多了才流鼻涕的。”
老太太還是很警惕地坐遠,“打噴嚏就是感冒咧!你當醫生的還不夠我一老太婆!”
不再反駁,她仍舊低低笑着,給老太太開好藥方便送了她出去。
現在的老年人,精神和幹勁有時候比他們年輕人還足,哪兒那麼容易被傳染。
“嘶——”老年人……她驀然想起葉知秋的父母,要是沒有記錯,阿姨都快五十了,如此高齡……得多恩愛的老夫老妻才能……
“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博邵晨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她扭頭去看,才發現原來他靠在辦公室門口邊上看自己有一會兒了。
上一次見邵晨哥,還是她邀他去看明明的時候,中間隔了那麼多天,他再出現,隱隱覺得有些陌生了。
“邵晨哥,進來說吧,現在還早,病人都沒來。”她側開身子,給博邵晨讓開了一條路。
然而博邵晨今天沒有久留的意思,他笑着搖了搖頭,“不進去了。待會兒要回一趟英國,現在過來醫院處理一下器械的事情,順便看看你。”
顧思哲默默地點了點頭,重新靠回門上和他說話。
說着說着,博邵晨突然提到葉知秋,她猛地又想起了葉知秋父母的事情,覺得很有必要和他分享,於是拿出來手機,一邊用難得激動的聲音問他,一邊調出來葉知秋髮的B超圖,“邵晨哥,你知道知秋的媽媽懷孕了嗎?”
說着就把手機放進博邵晨的手裡,讓他去看圖。
令她失望的是,博邵晨並沒有表現出來多激動或者驚訝的表情,只是平靜地笑着,眼睛掃過那張圖一眼,又把手機放回她手裡,“我知道,知秋當天晚上就差不多把所有熟人的電話都打了一遍,想不知道都很難。”
也對,以知秋的性子,好消息應該是巴不得全世界一起來和她分享的。
倒是自己,好的壞的都捂着,爛在肚子裡。
她突然擡眸看着博邵晨,眼裡看見的不再是當年那個令她心動不已的少年,而是一個活動在自己生命中的知心人。
這樣的變化不知是合適開始的,但她似乎很開心這個發現。
有的事情,不能問當年的暗戀對象,不過,問知心朋友,應該無妨吧?
“滾!”
伴隨着玻璃破碎的激烈響聲,一道尖銳的女聲劃破了顧家別墅的上空,把剛到門口的顧思哲嚇了一跳。
隨後才反映過來,是顧思遙的聲音。
真是要命,被顧松柏催着趕着回來參加他的五十歲生日聚餐,結果人還沒到,在門口聽到裡面吵吵鬧鬧的聲音就什麼心情都沒了。
頓時想轉頭走掉,隨便找個臨時有手術要做的藉口搪塞過去算了。 Wшw☢ттkan☢c o
在包包裡翻找鑰匙的手抽了出來,她涼涼地掃一眼曾經的家門,挎着包快步離開。
結果她人還沒走出小區,迎面便開來了一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色保時捷。一瞬間,心裡完全明白了顧松柏火急火燎催自己回家的原因,他很清楚,只要用自己做誘餌,哪怕明知是鴻門宴,秦煥巖也會欣然前往。
精打細算,迎利而上,過去二十幾年,她居然一直沒有發現她的父親有這等謀劃的能力。還真的是低估他了。
見到顧思哲,秦煥巖的車速緩緩降下來,最終停在她的身邊,他從車窗看出去,目光鎖緊在她的臉上,幾天不見,怎麼感覺消瘦那麼多。
看她走路的方向,以及遠處毫無動靜的顧家大門,他驀地笑起來,“看來,是我害你走了這一趟。”
他開門見山,顧思哲今天卻難得地想和他開個玩笑,於是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他,“不知道啊,我還以爲,秦總是恰好出現來搭救我的。”
“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請問有幸能陪同秦總出席我父親的生日聚餐嗎?”她往前走了一步,語氣與姿態都是毫不掩飾的狡猾。
他了然,點頭示意她上車。
沒有爭顧家家產的心思,她只是單純地,不想讓他們好過而已。自己那麼多年的不好過,總不可能隨着自己搬走而消失,所以她需要他們的雞犬不寧來祭奠她過去那不堪的歲月。
短短几分鐘時間,她第二次站在顧家大門,心境倒大不一樣。
方纔還覺得聒噪的吵鬧聲此時此刻聽來特別悅耳,她甚至有些期待等下的硝煙戰火。
似乎每次遇到這種事情,都是秦煥巖在身邊,她平日裡的僞裝,在他的面前,已經碎得七零八落的了。
拿出鑰匙去開門,她一隻腳剛要跨進去,就被身旁的男人猛地一拽,護在了他的胸前,同時,有大型瓷器砸在門口的牆上碎掉的聲音。
隨之而來的是顧松柏着急的腳步聲和由遠而近的心疼叫聲:“我的青花瓷!”
低頭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嗯,確實是顧松柏在拍賣會上不惜以一千萬高價拍下的青花瓷酒瓶。她看不出來一個小破瓶子有什麼那麼了不起的,但顧松柏就是喜歡,把它放在客廳的酒櫃上顯擺。
沒有想到,今天居然碎在了顧思遙的手裡。
既然他走了過來,她便低頭輕喚了聲“爸”。
“生日快樂,顧伯父。”秦煥巖遞出一個小盒子,也禮貌地打了招呼。
一起回來?看來真的有戲。
顧松柏一見到他們,順價就不嚎了,的眼睛不停地在他們中間來回轉動,臉上笑得誇張,絲毫找不到難過的跡象,彷彿剛剛着急心疼青花瓷的是另外一個人。他一手接過盒子,一手熱絡地伸過來要牽秦煥巖進屋,“秦總客氣了,來就來,還帶什麼禮物呢?”
秦煥巖擁着顧思哲退向門外,兩人齊齊躲過了顧松柏的“魔爪”,溫溫淡淡地笑着,“應該的。”
伸出去的手有些尷尬,顧松柏強顏笑着慢慢縮回去。想再說什麼時,秦煥巖已經帶着顧思哲小心跨過酒瓶的碎片,走進屋裡,他也就不再搭得上話。
客廳那邊顧思遙的吵鬧還在繼續,各種東西被砸的聲音此起彼伏,顧思哲經過時不經意瞥了一眼,嘴角彎起一抹輕蔑的笑。
挺會挑東西砸的,客廳裡值錢的東西都碎成了一個風格,包括那張價值六百萬的水晶茶几。
再看看林浪生,都被她嚇得躲到客廳的屏風後面去了。
如此場景,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