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醒來,日光早已消逝,換上了如水的月色,今晚的月光似乎特別亮,半輪月掛在窗邊,映得周遭的星辰都褪色。
房間沒有開燈,一室滿滿的都是銀色月華,倒是別有一番情調。
摸索着去開牀頭燈,她微閉了閉眼以適應突然亮起來的環境,然後掀開被子下牀穿鞋。
守着她兩天的男人此時不在,她也沒有刻意要找他的意思,只是輕旋開房門,向樓下走去,她的衣服不見了,不在房間的衣帽架上,更不在秦煥巖的衣櫃裡。所以她要找個傭人拿才行。
人還沒下到一樓,就聽到夾雜着明顯不悅的聲音在不遠處淡淡響起,“回房間披上外套再下來喝粥。”
她穿得單薄,只有一件白色蕾絲睡裙,還是她上次來的時候留下的。
A市的夏天本來就不算特別熱,在晚上更有絲絲涼意,她纔剛好,穿這麼點,看得秦煥巖膽戰心驚的,生怕她又弄出個感冒發燒什麼的。
似乎是才發現自己着裝的不對勁,顧思哲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睡裙,又擡眸提防地看他,最後果斷轉身回房間,順手拿了他一件外套披在身上。
站在樓梯口的男人足足愣了三秒。
剛剛顧思哲看他的是什麼眼神?提防?她都這樣了,還惦記着提防他?
很好。他沉着一張臉慢慢走回廚房,看見爐子上正在煮着的粥,胸口中的悶氣更盛,差點就想關火不幹了。
顧思哲出現在餐廳的時候,粥已經煮好,被盛出來放在長方形的餐桌上,有嫋嫋熱氣向上升起。
她沉默着走近餐桌,直接略過了那碗粥,走到他面前,“秦總,我的衣服呢?”
聲音還帶着些沙啞,卻已經沒了早上的虛弱。
翻過一頁文件,秦煥巖沉着聲音開口,“先喝粥,不然沒有衣服。”
他沒有看她,因爲胸口的陰鬱還沒散去,顧忌她現在的狀況,他不能發脾氣,所以只能自己憋着。
她卻依然站着,不厭其煩地強調了一遍,“秦總,我明天還要上班,麻煩你把衣服還給我。”
男人也不動,長指夾起一頁紙定在那裡,良久才緩緩道:“吃完纔有衣服,現在八點,你吃完,我會送你回去。”
哦,原來才八點,她以爲現在至少十點了。
女人好看的眉毛一挑,不再強求,乖乖地坐回位置上去喝粥。
軟糯清香,不熱不涼,秦煥巖的廚藝比之從前,似乎又見長了。
一定是她太餓了,顧思哲默默地對自己說,餓了兩天,現在吃什麼都覺得是天下美食。
剛恢復的人腦子裡的問題是很多的,她琥珀色的眼珠子轉過幾圈後,放下勺子問他:“秦總,你那天,怎麼不報警?”
那天雖然很疼,但她並沒有完全暈死過去,聲音還是聽得挺清楚的。如果她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秦煥巖確實沒有報警,到最後離開,她都不曾聽見一聲警笛。
秦煥巖對這個問題很不屑,“哼,警笛聲一響起,你覺得你還能活命?”
顧思哲很不以爲然地撇撇嘴,Sophie確實是一直拿刀比着自己沒錯,可她應該不會蠢到目的沒達到就殺了人質,畢竟如果自己死了,那Sophie想要的股份就更不可能到手了。
“那……她怎麼樣了?”對於這個冒着生命危險與法律之大不韙的外國女人,顧思哲不知怎的,倒有點興趣。
“你不是向來不關心後續?”他把文件放在桌面上,眼角噙一抹玩味的笑看她。
她也不躲,嚥下嘴裡的粥後,輕描淡寫回了一句:“這次情況不同。”
“被她未婚夫叫來的警察帶走了。”
相愛相殺。
在聽到她的結局後,顧思哲腦海裡劃過這四個字。
得到答案,她不再作聲,低頭一勺一勺地把碗裡的粥往自己嘴裡送,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長髮掩面,秦煥巖看不到她的表情,便無從得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眼前突然閃過另一張蒼白的小臉,笑容慘淡地躺在牀上叫自己“巖哥哥”。
在顧思哲睡着的時間裡,明明病發了,他幾乎是飛車趕到別苑的。
女孩的臉色蒼白,嘴脣發紫,流着眼淚告訴他,她疼。還是惹人憐的模樣,他的心頭卻沒有太多起伏,滿滿的只剩下愧疚。
他對不起明明,辜負了明明對自己的信任,由於這個原因,他需要更快地拿到心臟。
視線停留在顧思哲左胸的位置上,他醞釀着,裝作漫不經心地提起:“思哲,這是你第二次被綁架了。”
“嗯,”她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你又救了我一次。”
薄脣輕揚,一雙綠眸含情脈脈地看她,“所以?你是準備把心給我了嗎?”這話他對她說過無數次,可這是第一次,說完後,他的喉間涌起一股苦澀。
最後一口粥送入口中,顧思哲輕輕放下手中的勺子,微微揚起下巴,蒼白的臉上現出了平常疏離的神色,“秦總,我想有必要提醒你,這次綁架是因爲你,所以你救我是應該的。”
這個女人……
不再做無謂的掙扎,秦煥巖讓傭人把熨好的衣服拿出來給顧思哲換上。自己則走向車庫取車送她。
晚上九點多的馬路上依舊車水馬龍的,來往的汽車紛紛穿梭駛向不同的目的地,半點沒有莊園裡的安閒靜逸,看得顧思哲禁不住感到一陣眩暈和頭疼。
“我幫你請了假,明天就好好休息。”
眼角餘光瞥見她在揉太陽穴,秦煥巖忍不住開口。事實上,這幾天他都幫她請了假,經此一痛,他總覺得她需要很長的時間來恢復。
車子在宿舍樓緩緩停下,顧思哲本來準備開門的手驀地頓住,被綁架的那天晚上,也是同樣的黑夜,和同樣的場景,有人在電梯口那裡等着她……
說這場綁架沒給她留下心理陰影,她自己都不信。
她的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雙眼死死地盯着宿舍樓大門,全身都是僵硬的,可以看得出她的害怕。
秦煥巖見狀,連忙伸手把她帶進懷裡,輕輕地撫着她的背,柔着聲音安慰:“不用怕,你那個女的朋友等一下就會來到,她會陪你一段時間。”
待她的心跳漸漸恢復如常,他才稍微鬆開,憐惜地用手指拭去她額上的冷汗。
果然,他話才說完,有一輛計程車穩穩地停在前面,葉知秋揹着她的大揹包從車上下來,一臉急切地往這邊走來。
叫了知秋過來?不像秦煥巖的作風啊,而且他今天也沒有強留自己在秦家莊園,按理說,他應該會抓住這個機會死皮賴臉跟在自己身邊纔對。
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他笑得自嘲,“如果我要跟着,你應該寧願一個人害怕。”
她現在剛好,身體、心理各方面都不穩定,他怎麼敢隨便惹她不高興。
他說的是事實,她低着頭默認了。
獲悉他的心聲,顧思哲是有些意外的,不過她並沒有多做他想,反而很快從車上下來,迎面就被葉知秋撲了個正着。
接着就是她大嗓門的抱怨,“怎麼發生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我!我接到電話的時候都嚇死了!”
顧思哲被她逗笑,拍了拍她的腦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車裡的秦煥巖看着她們,不覺隨着顧思哲一起低聲笑起來。
葉知秋這才注意到他,熱情地朝他招手,“嘿!帥哥!謝謝你救我們家哲哲!”
“不用謝,應該的。”他說着,重新系好安全帶,揮手示意她們進去,“快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她們朝他道過晚安,就牽着走進宿舍樓,搭着電梯往顧思哲的宿舍上去了。秦煥巖一直在後面目送她們,直到七樓某間房間的燈亮起,他才發動引擎,緩緩轉着方向盤離開。
他特意交代小趙加重了戒備,應該不會再出差錯。
鑑於秦煥巖的“善意”,科主任很大方地讓顧思哲順着這次請假,把月假一起休了。
於是她莫名多出來整整一個多星期的假期,要怎麼分配,她很頭疼,畢竟已經太長時間沒有休假了。
她們窩在家裡研究,除了出去玩,還是隻有出去玩。但是葉知秋剛回來,正沉浸在爸媽濃濃的愛意裡,不願意再往外跑,放顧思哲一個人去也不安全,她剛剛被綁架完,需要人陪。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決定還沒做出來,得到顧思哲被綁架的消息的博邵晨就打了電話過來詢問情況。
“邵晨哥,你放心啦!哲哲現在好好的!還計劃着出去度假吶!”聽不過博邵晨在電話那頭婆婆媽媽的關照,葉知秋在一旁猝不及防地奪了手機,打開免提,衝着他大喊。
博邵晨現在是坐在辦公室裡的,原本和顧思哲輕聲細語地說着話,被葉知秋冷不丁出現的大嗓門突然一驚,緩了幾秒才緩過神來,無奈地笑着,“知秋,我差點被你嚇死。”
兩個女生聽他這麼說,嗤嗤地笑起來。
剛剛知秋說小哲在休假?博邵晨伸手翻了翻桌面上的檯曆,“小哲準備去哪兒休假?”
問題一出,顧思哲就有些挫敗了,對着世界地圖想了一天都沒想清楚的,讓她怎麼和邵晨哥說,就連語氣都變得有些沮喪,“還不知道呢……定不下來……”
她定不下來,就更好拿主意了,幾乎是立即敲定的,他眼睛觸及窗外的陽光,大腦劃過一個地名,問她:“那去三亞怎麼樣?剛好我這幾天有空。”
“三亞?好啊,我有想過去那裡。”
沒想到她會那麼容易記就答應,博邵晨的脣邊漾開溫柔的弧度,眼裡眉間,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