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個實習醫生向她揮手,相互低聲交流着什麼,往值班辦公室走去。
看着他們的背影,顧思哲想起幾年前自己當實習醫生的時候,也是這樣,和同學在查房或者是跟完一臺手術之後,津津有味地討論交流着。
那樣青春歡樂的時光不過短短几年,便都成了回憶,各人有各人的歸宿,各人有各人的人生軌跡,班上許多人都轉了行,彼此之間也很少往來了。
如果不是現在看到他們,她都險些忘記了,自己曾經有過這樣一段美好的時光。
她想得入神,目光裡盡是難得出現的懷念的柔光。
“顧醫生?”
身後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將顧思哲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她回過頭去看,卻發現原來是一身休閒裝扮的劉玉石,“小劉?你怎麼來了?”
她明明記得,神經外科今天不是他值班的。
對於她的意外,劉玉石完全不在意,他拿起手中的黑色盒子向她搖一搖,樂呵呵地說道:“我爸託人從美國帶回來幾盒手工巧克力,我怕他吃多了高血壓,所以給你送一盒過來嚐嚐。”
他家裡那個老頭,明知故犯,居然趁着家裡人不注意讓人給他帶了那麼多盒巧克力。他發現之後,老頭子還硬着嘴狡辯,說是要拿去送人。劉玉石便順着他這個藉口往下說,自己也要拿幾盒來送人,硬是從他的手裡搶了兩盒出來,一盒給科室裡的同事,另一盒,現在拿來送給顧思哲,也算是借花獻佛。
但是顧思哲潛意識裡很顧忌他的好意,所以劉玉石才說完,她就已經連忙擺手拒絕了:“不用了,你……”
“我專門拿過來的,顧醫生你就收下吧,”看到顧思哲明顯的拒絕,劉玉石頓時很傷心,可還是堅忍着難過加了一句,“我沒有其他意思。”
“這……那好吧,謝謝。”顧思哲勉強接過巧克力,微微蹙着眉向他道謝。
劉玉石的手中一空,臉上的表情馬上重新亮起來,連聲音都愉悅了不少,“不客氣,這個真的很好吃的,你快嚐嚐吧!我先回去了,顧醫生再見。”
“再見……”
帶着銀色簡約暗紋的巧克力盒子,看起來好像很高級的樣子,她小心打開,取出其中一顆放進嘴裡。
確實入口即化,不過……好苦……
她連忙蓋上盒蓋,翻過底部去看,果然,明晃晃地寫着——dark chocolate。
居然是黑巧克力……而且濃度達到了百分之八十五以上,太誇張了。她吃過的黑巧克力不少,像這個這麼苦的,真的是人生第一次嚐到。
拿着水杯,她幾乎是一路喝水走到範明明的病房的,而且都喝了一大半了,她的嘴裡仍舊是苦的。
“思哲姐,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呀?”
剛一推門進去,範明明就眼尖地看到她手裡的盒子,瞬間便燃起了興趣。
“一個朋友送的巧克力。”她走過去,坐在牀邊,把自己的杯子和手中的巧克力一起放到牀頭櫃上面。
卻不想,最後的三個字成功激起了牀上女孩的亢奮,她本來就大的兩隻眼睛此刻因爲興奮,瞪得更大了,“巧克力?!明明也要吃!”
完了,顧思哲這纔想起來,她剛剛忘記了,這個病榻上的小公主,是個名副其實的吃貨。當時他參加邵晨哥的公司宴會時,已經表現得夠淋漓盡致了。
於是立刻伸手去拿回來盒子護在身前,順便轉過去身子,背對着範明明,語氣嚴肅地警告她:“不——可——以——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體,這麼高熱量的東西吃下去,怎麼受得了。”
範明明一看這情況,就勢在牀上挪過去,直接把頭靠在顧思哲的肩膀上,搖着身子向她撒嬌,“思哲姐~好嘛~給一個~就一個好了~”
她說着話轉移顧思哲的注意力,左手則向牀頭櫃上顧思哲杯子敞開的杯口伸過去,迅速而準確地,將早已準備好的藥粉放入杯中,迅速溶化在水裡。
“我吃過了,不好吃,太苦了。”可能覺得自己這句話不太具有說服力,顧思哲想了想又說:“等你好了,我送你更好吃的。”
她說的是實話,這個黑巧克力,是黑得很徹底的那種,一塊入口,苦得她剛剛眼淚都要流出來。直到現在,嘴巴里還是留着淡淡的苦澀。
察覺到這點,顧思哲連忙伸手去拿起杯子,又開始灌水,一杯水一會兒就見底了。
範明明做出後怕的模樣,可憐地縮了回去,“思哲姐……看你的樣子,好像,真的很苦啊?”
“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顧思哲抱着巧克力從牀上站起來,走向飲水機給自己加上滿滿一杯水,再次搖着頭感嘆,“我不要吃第二顆了,等一下拿去科室,看看誰喜歡就給誰。”
眼看着顧思哲仰頭把要全部喝了下去,範明明的心中不禁一陣雀躍,期待着看有鮮血馬上就從顧思哲的身體裡流出來。
快點,流產吧,這次肯定能夠成功的。
然而當顧思哲在她的病房裡坐了二十分鐘都沒有任何動靜的時候,她的心慢慢地慌起來。
爲什麼會這樣?
是藥過期了、壞了,還是……小趙背叛了自己,他實際上還是巖哥哥的人?
不應該啊,如果真的是小趙背叛,巖哥哥今天早上和自己通電話的時候不會有這麼好聲好氣的。
那是爲什麼?
藥是失效的……這個幾乎是唯一的結論。
要不是顧思哲在這裡,範明明覺得自己都要哭出來了。
昨天下藥,有人出來幫她。今天特地挑了個不會有其他人在的場合,藥居然是不會起作用的。
虧她還專門拿了個藥效最強的,居然失效了!
“叩叩叩叩……”
一聲急切的敲門聲傳來,還沒等她們說“請進”,就已經有一個實習醫生急急忙忙地推門進來,“顧醫生不好了,有一個孕婦在睡覺時突然胃出血,剛剛用救護車送來的,現在已經昏迷了。”
有幾個護士跟在他身後,臉色也是同樣的着急。
“什麼?”
顧思哲一聽就知道情況緊急,匆忙和範明明說了聲“晚安”便隨着實習醫生和護士快步離開。
他們才走出去幾步,急救室那邊的人直接打了電話到顧思哲的手機上,“顧醫生,孕婦休克了!”
“馬上安排手術,我——”她的話還沒說完,小腹突然傳來一陣絞痛,“馬上過去”四個字就這麼梗在喉嚨裡,說不出口。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不得不立刻扶住牆壁來支撐身體。
“顧醫生?顧醫生你怎麼了?”
身邊的人也驚呆了,全都圍上來,伸手想要扶她,卻被她的手一下全部掃掉。
這陣疼痛來得意外也厲害,幾乎奪走了她的思維能力和呼吸,但她還是強撐着給護士安排,“別、別管我……告訴趙醫生,讓她過去……快!病人等不了……”
她該慶幸,每個科室都是安排兩個以上的主治醫師來值夜班,不然今晚,她可能會欠下兩條人命……
幾個護士應聲出發,去找和顧思哲一起值班的趙醫生。顧醫生說的對,相對來說,病人確實更需要他們。
目送他們離開,顧思哲的心漸漸放下來,只是連續不斷的痛感一直在吞噬着她的如果不是位置不同,她差點就要懷疑,這是上次Sophie給她下藥的後遺症,但是現在是小腹……感覺更像是子宮在收縮?
不可能……肯定是太痛了,判斷出錯。她喘着氣慢慢靠到牆上,貼着牆一點一點地挪到座位上坐着。
疼痛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等她渙散的意識重新聚集起來的時候,她是睡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的。
潔白的牆體,潔白的牀鋪,牀頭的正上方是一個小小的飄窗。看樣子,這似乎是一個病房。
不過……這是哪裡的病房?她怎麼從來沒在自己的醫院裡見過這個房間?
聽到門外有人說話,顧思哲扶額從牀上下去,拉開門,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牀上和張媽聊天的範明明。
對……醫院的VIP病房裡自帶一個小房間,是給陪侍的病人家屬或者看護休息的,她從來沒有進去過,所以不知道里面的格局。
“思哲姐!你醒啦?”看到她醒來,範明明馬上甜甜地笑起來,這樣溫暖的笑容,在窗外陽光的襯托下顯得格外令人舒坦。
“嗯,”顧思哲的腳步有點發虛,只能以一種極慢的速度走向範明明,“明明,我怎麼會在這裡?”
她只記得自己昨晚小腹發疼,然後就走到椅子上休息,再之後,就沒有記憶了。
範明明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皺着眉頭,鼓着腮幫子,一副擔憂的樣子。
她伸手去拉顧思哲的手,十分擔憂地說:“你昨晚暈倒了,躺在走廊上的椅子上,是你的同事扶你過來的。”
“暈倒?他們有沒有告訴你我爲什麼會暈倒?”她疼到暈過去,不會真的是Sophie那個藥的後遺症吧?
女孩朝她搖頭,“不知道,他們只是說你肚子疼,不過他們大概檢查過,你已經沒事了,不過還沒有脫離昏迷狀態。問我能不能借個地方給你休息,我就讓他們把你扶進去了。”
在那些醫生護士離開之後,範明明偷偷到房間裡檢查過,顧思哲沒有出血的痕跡。這就是說,她沒有流產。不過會肚子疼,應該是藥發揮作用了纔對。
爲了搞清楚這件事情,昨晚深夜裡,她讓小趙去問賣藥的人,最後纔有了答案——顧思哲根本沒有懷孕,只有沒有懷孕的人吃了墮胎藥,纔會發生宮縮的現象,嚴重的還會昏迷。
既然顧思哲沒有懷孕……爲什麼要買嬰兒牀?
這是範明明一直想不通的事情,按理說,張媽肯定是看清了才告訴自己的。
到底問題出在哪裡……
她不能再多問張媽,因爲問多了會引起張媽的疑心,還是隻能讓小趙去查。